「對、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就行了嗎?!我花這麼多錢來吃飯,結果被笨蛋搞壞了食欲,誰賠我?不行,你們今天一定要開除這個沒用的家伙,我看到他就煩!」
別沖動……別管閑事……千萬別管閑事……
如藍在心里還沒默念完,嘴巴已經不受控制地出聲。
「先生,做人要講道理。」她一開口,所有人都看向她,這種注目禮教她頭皮立刻發麻,但她拒絕退縮。這奧客太豬頭了!
「你說的那兩種酒,發音听起來真的很相像,連你自己也沒在他開瓶前看清楚酒名,不能全怪這位小弟,而且他都已經道歉了,你何必硬要害他丟飯豌?」她義憤填膺,愈說愈生氣。「服務生也是人,工作又辛苦,又要上酒上菜又要看你這種客人臉色,你就不能寬容一點?」
中年奧客的肥臉一陣青一陣白,正想開口要她少管閑事,卻被一個低沉、穩重的聲音搶了先。
「經理,麻煩你給這位先生送兩瓶93年的NuitSt.George,他今晚的餐點和飲料都算在我的帳上。」
如藍在瞬間僵硬。啊——她居然忘了高廷瀚也在場!
這下真的玩完了,她的冷美人形象全毀!嗚∼∼她干麼這麼熱血,干麼這麼好管閑事?!
她頹喪地跌坐在椅上,她內心泣血,她萬般懊悔,她只想消失在空氣中。
在如藍自我唾棄期間,高廷瀚圓滑而迅速地平息了場面,然後犀利的雙眼又回到對面低垂著頭的嬌小女子,神情莫測難辨。
終于,災難性的夜晚結束。
在送如藍回家的路上,高廷瀚若有所思地開著車,一路上一語不發,只在抵達她的公寓時,客氣地謝謝她的陪伴,然後禮貌地道別。
如藍呆呆地看著豪華轎車駛遠,即使遲鈍如她,也知道自己搞砸了。
徹徹底底地搞砸了。
她掏出手機,只想找心頭冒出的第一個人哭訴,然而號碼按到一半,又遲疑了。
程泱一定不希望她又拿高廷瀚的事煩他吧……
可是她已經兩天沒听到他的聲音了……
不,她不該過度依賴他……
幾番掙扎之後,如藍收起手機,頹然爬上公寓的樓梯。
城市的另一個角落——
「你們看你們看,大家都說我家寶貝的鼻子像我,眼楮像他們媽,以後一定是大帥哥和大美人。」「港灣」的野人老板終于在今晚出現,卻是拿著龍鳳胎小孩的照片到處現給酒吧里的眾人看。
「嗯。」程泱心不在焉地應了聲,轉頭沉默地繼續做自己的事。
「你那學弟是怎麼回事?怎麼今天臉冷得像冰塊?」野人老板用手肘頂了頂徐建國,低聲問。
「你是他老板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徐建國小小聲又道︰「從我兩個小時前進門就這樣了,好像心情很差,跟他講十句話應不到一句。」
渾然不覺自己正被兩個八卦男談論著,程泱停下手邊的工作,怔怔望著窗外出神。
不知道那個天兵的家伙約會進行得怎麼樣了……
第五章
人的運氣一旦變壞,就像大水災一樣擋都擋不住。
約會失敗隔天,丁如藍就深刻地體會到什麼叫「禍不單行」。
「丁秘書,你到我辦公室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如藍有些不解,老總乎時都直接叫她的名字,這麼正式反而讓她覺得怪怪的,甚至有點不安。
五分鐘後,如藍就知道了原因。
她、被、炒,魷、魚、了!
「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嗎?」如藍震驚莫名,雖然她不是公司里的什麼大功臣,可是平時也是安安分分、認認真真地工作,三年來也沒听過老板有怨言。
平日待她不錯的老總突然決定開除她,簡直是晴天霹靂。
「唉……」發福的中年老板抹著額上的汗,面露難色。「我太太最近吵得凶,如果我不換個四十歲以上的人或是男秘書,她就要跟我離婚……她總以為你跟我之間有什麼。」
如藍愣住。居然是這麼荒謬的理由?!
「我知道這對你很突然,我也很為難哪……她那人一鬧起來沒完沒了,跟她說什麼都沒有用。」末了,他又補充道︰「你就做到月底吧,遣散費方面我不會虧待你。」
如藍的老板又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大堆道歉的話,但她一點都沒听進去。
她真的不敢相信這種衰事會發生在她身上。
震驚之余,她又忍不住可憐起這個懼內的老板,男人當成這樣實在一點尊嚴都沒有。
然而到這日稍晚,她的同情心便完全消失,反而覺得自己被出賣了。
原因是她在洗手間里不小心听到的一段對話——
「听說是因為老板娘的婬威逼迫,老總才不得不辭掉如藍。如藍也真冤,被那頭母老虎害得連工作都丟了。」說話的是公司的歐巴桑業務。
「我看最冤的是如藍當了人家的替死鬼還不自知。」資深會計神秘兮兮地說道︰「其實老總真的有外遇,我有幾次听到他在電話里哄個叫『珍娜』的女人,老板娘只是懷疑錯方向,老總大概怕真相被發現,干脆就拿如藍開刀,既顯得順母老虎的意,又可以降低她的疑心。」
同事的這番對談,讓如藍原就低落的情緒跌到谷底。
下班後,如藍像平日一樣跟人擠在沙丁魚罐頭似的公車里,神色前所未有地灰暗。
即使天氣已經逐漸轉冷,擁擠的公車里還是充斥著各種擾人的體味,但不同于往常,今日這些奇奇怪怪的味道並未干擾到如藍,她的腦中被更重要的問題佔滿了。
現在該怎麼辦?工作沒了該怎麼過活?她沒有可以依靠的親人,也沒有願意養她的長期飯票,經濟這麼不景氣,像她這樣平凡無奇的小小上班族該怎麼另尋出路?
看看這車上其他乘客,似乎沒人像她這麼茫然,每個人,仿佛都確定自己的方向,仿佛都知道該往哪里去。
忽然間,一股強烈的沮喪襲向她。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很失敗,她沒有特殊專長,沒有過人的頭腦,沒有朱燦那樣的容貌跟身材,連份朝九晚五的工作都保不住,在即將邁入二十九歲的年紀,有哪個現代女性像她這樣一事無成?
她沒房、沒車、沒存款,好不容易認識一個能保障未來的金龜婿,得到一個改善人生的機會,卻讓她的笨腦袋給搞砸了……唉,想想自己都覺得淒涼。
如藍正沉浸在自憐當中,驀地被人撞了一下,她反射性地「啊」了一聲。
「抱歉。」那個外型比她更普通的男人說道,如藍輕點個頭,也沒多在意。
鮑車停在一個站牌旁,那人下了車,車子再次移動。
如藍拉著頂上的拉環,又出神了一會兒,忽地有種非常不對勁的感覺,她本能地低頭檢查身側的包包,這一看,神色驟變。
包包里的皮夾不翼而飛!
「停車!快停車!」她急忙擠到前方,大聲嚷著︰「我的錢包被扒手扒走了!他在前一站下的車!」
司機先生倒也配合,好心地靠向路邊讓她下車。
如藍死命地往回跑,結果一個不注意,絆到路上的不明突起物,整個人像滑壘似地往前飛撲,連職業棒球員都沒她撲得漂亮。
「啊呀——」好痛!她奮力爬起來,發現鞋跟斷了,長褲在膝蓋處破了洞,皮也磨出血了。
她撿起包包,拍拍身上的灰,這才意識到自己企圖抓賊的舉動有多蠢。
然而,老天像是覺得她還不夠慘,淅瀝嘩啦地下起雨來。
如藍呆呆地杵在原地,忽然有股歇斯底里大笑的沖動,可是她的喉嚨干啞,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只好一拐一拐地往回家的路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