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到這所學校不久,她就听過這位錢老師的名聲。據說她是學校最好的英文教師,也是王牌班導,由她帶的班級在學測中總是拿到最高成績。
但是她也听其他老師說,錢老師總是一身不祥的黑,騎重型機車上班,個性孤僻、古怪,平時對所有同事都只維持著最基本的禮貌,冷淡到極點,連校長都拿她沒轍。
然而經過剛剛的事件,她覺得錢老師是個面冷心熱的人,並非想像中那般難以親近。
「謝、謝謝你……錢老師。」溫老師手貼著仍急跳的心,秀麗的臉上既友好又感激。「要不是你及時出現,我真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沒想到我們學校里也有不良少女,我第一次遇到這種學生,嚇死我了……」溫老師不斷道謝。
劍拔弩張的情勢過去,不遠的樹干後面,頎長男人繃緊的肌肉也松懈下來。
項朝陽忍不住彎起嘴角,染上濃濃笑意的眼眸留連在那抹縴瘦、挺直的黑色身影上。
久違多年,除了頸後那一束簡單俐落的烏黑長發,她沒變多少,細細的眉,淡淡的唇色,一雙丹鳳眼明明應該是秀氣的,可是清冷的眸光卻透著一種夾帶著傲氣的固執,而那張淡漠、略顯蒼白的臉龐仍是習慣性地隱藏住所有的情緒……
直到今天見到人,他才明白,原來自己……一直是想念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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懊死!她果然遲到了!
錢良玉瞥了瞥表,把摩托車停進教職員專用的停車場,熄火,摘下安全帽。
從起床後眼皮就猛跳著,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她1000C.C的心愛座騎被某個不肖人士戳破了輪胎,而今早,上班的路上因一起交通事故而導致大塞車,也造成了她少有的遲到。
然而,某種直覺告訴她,大塞車並非她眼皮直跳的原因。
少迷信了!她甩甩頭,甩掉可笑的聯想。
這時一抹艷紅攫住她的視線。一輛紅色的保時捷911Carrera就停在不遠的車棚下,在諸多中規中矩的小轎車中顯得格外突兀。
是誰那麼招搖?秀眉輕顰,錢良玉多看了那輛華麗跑車一眼,想不出學校員工中有誰的品味這麼奢華、張狂,大概是某個把車停錯地方的有錢家長。
反正不關她的事,她拿起背包,迅速走向位于教學大樓第二層的教師辦公室。
今天會來一個新的體育老師,依校長的說法,對方是振興集英足球校隊的「秘密武器」,老家伙還從頭到尾神秘兮兮,好像這個身兼教練職位的新老師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真是笑死人。
她不看足球,不過大家都知道集英高中樣樣強,就是足球校隊爛到極點,沒有一個體育老師願意接手這個燙手山芋,若非學校理事長是足球迷,這支年年慘敗的隊伍早在八百年前就解散了。
依她看,這個新來的教練若不是窮途末路找不到工作,就是個腦袋不清楚的白痴。
須臾,她到達辦公室,甫踏進門就看見那個被好幾個同事圍住的陌生背影。
一種難以言喻的異樣感覺襲來,她止住腳步,沒再往前半寸。
那人一半的坐在辦公桌上,一條腿粗率地伸展到地面,上身穿的是件鮮橘子色的針織線衫,衣料通風透氣得讓人幾乎看見底下的肉,下半身是條雪白的低腰牛仔褲,臀側還垂著一條亮晶晶、功能不明的金屬鏈子,大大的腳上套著比上衣還閃亮的橘色Puma。
印象中,她只曾認識一個敢穿得這麼騷包、比孔雀還醒目的男人……
想太多!錢良玉恥笑自己,可是眼皮卻不受控制地狂跳。
「錢老師。」校長首先發現她。「來見見我們的新任足球教練。」
聞言,陌生人緩緩回過頭,像是炫耀白牙似地咧嘴而笑。
「小玉,好久不見,想我嗎?」
錢良玉當場呆若木雞,在眾目睽睽下,震驚得連嘴巴都合不起來。
第二章
柄中,是個既奇妙又令人尷尬的生命階段。
這個年齡的男生通常在喉問已經出現「亞當的隻果」,童稚的嗓音也逐漸發生變化;而女生的胸部則開始隆起,並有了一月一次、屬于女性的私密煩惱。
這些少年男女有個共通處,他們開始強烈意識到男女生之間的不同,對另一個性別既感到無比好奇,同時又對自身的變化感到羞澀、難堪。
然而並非人人如此,仍有極少部分的國中生屬于異類。
這極少部分的人口又分為兩種︰其中一種排斥異性,認為男生(或女生)是種討厭的生物,最好從地球上消失;另一種則是遲鈍晚熟型,看待同儕只憑直覺和本能,對性別之分懵懵懂懂、糊里糊涂,以為男女生的差別只在于小便的方式。
錢良玉屬于前者;項朝陽則不幸地屬于後者。
當這兩種異類不小心湊在一起時,結果通常是不太令人愉快的……至少對錢良玉來說是如此。
比方說這天放學後──
錢良玉排在隊伍最後,看著前頭的同校同學一一上了公車,其中也包括了她極力避開的人物。
很好,項朝陽沒瞧見她,他跟那票男生統統跑到公車最後面的座位,等她上車後,她會留在前方,這樣就可以避免跟討厭鬼打照面……沒錯,就這麼辦!
打定主意,錢良玉上了車。公車上的位子已被坐滿,她手握著頭頂上的拉環,站在司機身後不遠處,兩眼盯著窗外,不願往後多移一步。
走道上還隔了不少站著的學生,項朝陽應該不會注意到她。
但是公車開動後不到一分鐘,她的希望就破滅了。
「小玉!」後排座位傳來的叫喊使她僵了下。「到後面來坐!」
沒听見,她什麼都沒听見。錢良玉目不斜視,決定當聾子。
「小玉!到後面來,我的位子給你坐!」項朝陽以為她沒听見,加大了嗓門。
「項朝陽,你在叫哪一個女生?叫得那麼親熱∼∼」一個男生問。
「是你女朋友喔?對她那麼好……」另一個男生格格笑。錢良玉咬牙,拒絕轉頭。
「死小胖!她是我鄰居啦!把你的大移過去一點給她坐!」項朝陽一掌揮向同伴的豬頭,沒發現同車的學生已經豎起耳朵,因他的大嗓門而發出竊笑。
當然,有更多人開始東張西望,好奇他口中的「小玉」是何方神聖。
坐在錢良玉跟前的一名婦人轉頭,看了看後方那個黝黑俊俏的男孩,視線又拉回到身邊站著的女孩,看到她制服上繡的名字,好心道︰「這位同學,你朋友好像在叫你。」
「那不是我朋友。」錢良玉努力保持面無表情,握在拉環上的手已經緊得指節泛白。「我不認識他。」
她要宰了那家伙!錢良玉氣得快內傷。她最討厭引人注意,在學校也總是獨來獨往,情願當個沒沒無聞的小角色,可是這下可好,她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全車二、三十雙同校學生的眼楮都盯著她看,還不包括別校的人,這輩子沒這麼丟臉過!
全、都、是、項、朝、陽、害、的!
「小玉。」不知死活的項朝陽勇往直前、排除萬難,從車尾擠到車頭,總算來到她身旁。「我剛剛叫你你都沒听到嗎?我在後面給你留了位子。」
「你──閉──嘴。」刻意壓低的聲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我只是想──」項朝陽及時住口,因為錢良玉臉色鐵青,森寒的眸光像把刀,仿佛想將他切成一塊一塊然後喂小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