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會!她到死都不會忘記辛壑!佳瑋在心中吶喊。
見女兒遲遲沒出聲,苗裕誠開始不耐。「從小妳就吃好的、用好的,別家千金有的妳也樣樣不缺,爸爸幾時虧待過妳?把妳養這麼大,我也不曾要求過妳什麼,現在只不過要妳嫁人,而且是嫁入豪門享受榮華富貴,妳還百般推拒,這就是妳回報我的方式?!」
佳瑋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這就是她的親生父親嗎?挾著養育她長大的恩情,毫不遲疑地要求她回報,即使代價是她的一生幸福?
霎時間,她覺得身體好冷、好冷。
不知道哪里來的一股力量使她月兌口說︰「我只知道公司有困難,所以你決定把我賣了。」她勇敢地直視父親,毫不退縮。「我不稀罕什麼榮華富貴,我只想跟自己愛的人在一起。」
苗裕誠的耐性終于耗盡,女兒的冥頑不靈讓他怒火攻心,伸手就是一巴掌。
啪!
佳瑋的臉歪到一邊,徹底嚇呆了,甚至感覺不到疼痛……
苗裕誠也怔住,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矢控可能造成的後果,趕緊出聲彌補。
「小瑋,爸爸不是故意的……」苗裕誠放軟了語氣。「實在是因為事情非同小可,我一時心急,才會發脾氣。」
雪白的臉龐上逐漸浮現怵目驚心的紅色手印,佳瑋一動也不動。
「就算妳不在乎財富地位,妳也得替妳弟弟著想啊……」見她身子猛地一震,苗裕誠知道自己找到要害了。「佳強才九歲,要是苗氏在這關頭垮了,妳要他以後怎麼辦?我這麼做牛做馬地工作,還不是為了鞏固他的將來!苗氏若沒了,妳或許可以吃苦過貧窮日子,但是佳強呢?妳難道希望他也一無所有?」
佳瑋神色木然地望著父親,心中卻明白她別無選擇。
當晚,佳瑋回到自己的房間,眼淚終于決堤而出。
她發現,一個人的命運,其實並不操控在自己手中。
如果她只是只身一人,如果她無牽無掛,她可以放膽追求自己的愛情,但是她不能。即使財富于她無多大意義,她卻無法不顧及生養自己的父親,無法不理會家中年幼的弟弟。
有了這個領悟,卻使她感到更加憤懟、更加無助……
她該怎麼辦?為什麼她不能守護住家人並成全自己的愛情?為什麼沒人能告訴她,愛情可以扭轉一切?真愛不是所向無敵的嗎?
緊緊握住脖子上的項鏈墜子,想著辛壑,想著兩人共度的時光,她哭了又笑,笑了又哭,依舊得不到一個答案。
于是那一夜,她被迫長大。
翌日,佳瑋沒去學校。
「她請了三天假,要陪她爸爸。」一個跟佳瑋較熟的日本女孩對辛壑說。
三天過去,佳瑋仍是沒出現,這次她同學搖搖頭,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第四晚,辛壑忍不住撥了電話,那端卻是答錄機。他沒留言,怕或許佳瑋的父親發現,會給她造成困擾。
第五個晚上,他又打了電話,在第三通時,終于有人接听,是佳瑋。
「終于找到妳了。」辛壑松了一大口氣。「好幾天不見,我都開始擔心了。」
「我沒事。」她回答得太迅速,辛壑反而靜默了半晌,心底有些不踏實。
「佳瑋,我想妳。」
他以為會立刻听見一句「我也想你」,但只得到一陣沈默,和極其細微的呼吸聲。他看不到她,無從猜測她此時的表情。
「真好笑,曼哈頓也不大,我的學院又離妳住的地方那麼近,竟然連見個面都那麼難。」他的語調輕松自若,緊接著又問︰「妳什麼時候會回學校上課?」他想見她,日也想,夜也想。
「我……我不知道……」她躊躇。「我爸爸還在這里……最近比較忙。」
辛壑無言,看來佳瑋還沒把他們的交往關系告訴她爸爸。
他不知該作何想法,只覺得心中的不安,正無止境地四處擴散。
「佳瑋,我有沒有告訴過妳我愛妳?」
電話彼端久久沒有回應,辛壑覺得心正一寸一寸地往下沈,然後他听見她說︰「抱歉,我不能再多說了,我爸在叫我,我們馬上要出門吃飯。」
辛壑沒來得及開口,電話就斷了。
他出神地看著公共電話的听筒。是他多心嗎?還是佳瑋真的在躲他?
一陣莫名的恐慌席卷而來,這輩子第一次,他對自己失去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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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瑋坐在加長型的黑色凱迪拉克中,靜靜地看著窗外,兩眼卻像失了焦似的,對緩緩住後移的夜晚街景視而不見。
林家小開坐在她對面,一上車後就不停地講手機,說的淨是一些生意上的事,不過佳瑋倒是慶幸自己不必跟他聊天,否則還得假裝听得懂金融方面的話題。
他們剛剛一起用晚餐,餐廳名字她沒注意,吃了什麼她也忘了,只記得地點在林肯中心附近,餐桌上擺滿了各種刀叉和大小不一的高腳杯。
她實在看不出對座男子哪里喜歡她,不過也許商業聯姻就是這麼回事,反正她不在乎,既然不能嫁給心愛的人,那麼結婚對象是張三或李四都沒有差別。
佔滿思緒的是出門前接到的那通電話。電話中,辛壑說他愛她,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說,她以為眼淚早就流干,卻還是掉下來了,只能找借口掛上電話,免得自己不顧一切地飛奔到他身邊。
她是個膽小表,是個懦夫,她沒勇氣向他提出分手,沒勇氣告訴他她將回台灣訂婚,所以只好躲,只好拖延著面對他的時刻。
車子停了下來,司機把佳瑋那側的車門拉開,原來她已經到家了。林家小開仍在講電話,佳瑋只能向他頷首道謝,勉強露出一個微笑,然後下了車。
入冬了,夜風有些刺骨,佳瑋攏了攏衣領,心不在焉地越過了馬路。
「晚餐吃得還愉快嗎?」
佳瑋全身僵硬,木頭人似的定在公寓建築的大門前,過了好幾秒才敢看向低沈嗓音的來源。
同時,體內有個聲音冷冷地提醒她︰分手的時刻到了,不能再躲邂。
她看著辛壑走近,比她記憶中的英偉、出眾,幾天不見,對她卻像經過了幾世紀,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沒有撲到他懷里。
老天……她還沒準備好面對他,太快了……他今天告訴她他愛她,為什麼要在同一天內讓他恨她?佳瑋體內充滿不平、不甘、絕望、無助,卻只能咬牙獨自承受。人的潛力真是無窮盡,不然為什麼她還沒崩潰?
快刀斬亂麻,長痛不如短痛,她又告訴自己,這樣對他比較公平。
「怎麼了,臉色那麼難看?」辛壑神情溫柔,伸手要將她落在頰上的頭發撥到耳後。
佳瑋像是被火燙到似的閃開,辛壑的手頓在空中,臉色變了變,最後無言地垂下手,她的心跟著揪痛。
拜托!不要踫她,不要對她好,不要用那麼溫柔的眼神看她,這樣她會動搖,會說不出該說的話!
「我還以為妳是跟苗伯父出去吃飯,怎麼只有妳一個人?」他輕描淡寫,彷佛什麼事也沒發生。
她深吸口氣,說︰「我……我騙你的,其實我是跟別人出去吃飯。」
他凝視她半晌,看似不在意地輕笑道︰「妳什麼時候學會騙人了?」
佳瑋抿緊顫抖的雙唇,沒有笑,她笑不出來;她想哭,卻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哭。忽然間她感到很悲哀,她的人生由不得她,連喜怒哀樂的自由也失去了。
最好速戰速決,因為她無法支撐太久,這點體認她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