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有根未燃盡的香煙……果然,她剛剛沒看錯。
怨怒消退了些,雖然林麗莎不太可能提前離開,但是陰錯陽差,她揭露了她的真面目,也不能算是沒有收獲。
子擎哥注定將失戀,在他傷心之時,也就是她乘虛而入、以萬千柔情獲取他的愛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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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補習去了,略顯空曠的客廳中,譚子擎一動也不動地望著窗外,幾乎讓人錯以為他是家具的一部分。
他一下課便迫不及待地回家,麗莎不在,所以他立刻趕到對面,卻沒想到……卻沒想到……親耳听見的那些話,殘酷地將他打落又深又冷的萬年冰窖,麗莎的每一個字都像把利刃,捅得他心頭出血。
她說得沒錯,他完全是自願的,明知是個火坑,他還是睜著眼楮跳下去,一切都是自找,怪不了人。
要怪只能怪他太自大,以為麗莎或許會為他停留,結果呢?時間一到,她會毫不猶豫地登上飛往紐約的班機,他們之間將成為她有過的一段goodtime,一個愉快的回憶。
她要離開,她從未親口對他說,黃心柔卻替他證實了。
譚子擎點了一根香煙,吸了一口,朝窗外緩緩吐出白霧,然後又似乎完全忘了手中的煙,任它自燃。
這段時日中,麗莎最常聊到的話題是她的工作,都是一些已發生過的事,他專注傾听,刻意忽略那股隱隱的不祥感。現在,如果他沒猜錯,在紐約等待著她的使是她的事業。
譚子擎苦澀地勾起嘴角。看來,他是輸給了一份冰冰冷冷的工作。
現在該如何?和她大吵一架、馬上分手?憤恨地指責她偷走了他的心?還是立刻將她趕出自己的生命?
可惜太遲了,她早已蠻橫地佔據他的生命,或許早在她踏上這片土地的那天,就已經太遲。
「猜猜我是誰?」細致、柔軟的雙手蒙住他的眼,背後傳來帶著特殊腔調的嬌脆嗓音。
身子驀地緊繃,他靜默了好幾秒才說︰「……我的克星。」
沒察覺他的古怪,麗莎松手,改而攬住他的腰,將臉頰貼在寬大的背上。這種蒙眼楮的游戲超幼稚,但是她急著想踫他,急著想感受熟悉的體溫,仿佛如此便能安撫黃心柔來訪後留給她的焦躁和不安。
「在發什麼呆?」她問。
「在想你。」
「那麼愛我啊?」她嘻笑著問,收緊手臂,將他摟得更緊。
「是。」
毫不遲疑的答案在她胸口注入滿滿的幸福,卻也激起了心底那份愧疚和酸楚,又甜又苦的滋味,竟使她又慌亂了起來。
「不是說你一下課就會來找我,怎麼沒馬上過來?」她故作輕松地問。
「我剛到家,正要過去。」他依舊沒回頭,捻熄了香煙,只接著問︰「你呢?今天做了什麼?有沒有……什麼新鮮事要告訴我?」
「還不是一樣,出門在村里繞了一圈,回家後看看書、听點音樂。」她輕笑,雙手開始不規矩地往他胸膛上模。「然後就是一直在想你,等你回來。」
不料,譚子擎倏地揪住她的一手,驟然轉身,讓她吃了一驚。
下午的太陽正直直從窗口照射進來,他背著光,她不確定他臉上的嚴厲線條是不是出自錯覺,只知道那雙眼楮好深、好黑,瞧得她竟有些發冷。
「你怎麼了?嚇我一大跳……」
他久久不發一語,只是凝視著她,像是要看進她的靈魂深處。
「你……你抓痛我了……」麗莎扭動著手,從來沒見過他這模樣,不禁有些害忙。
聞言,譚子擎放輕了力道,仍握著她的手腕,目光也仍停在那張不掩驚惶的容顏上。
他好想恨她、好想怨她,可是他辦不到,他甚至沒勇氣坦白他听見了她和黃心柔的談話……一旦見到她,他所能做的,只有愛她。
「麗莎……」他粗嗄低喃,似是壓抑著滿心的痛苦。「你對我……是真心的嗎?」
麗莎怔了下,旋即神色一凜。
「譚、子、擎。」她直直地回視他,表情無比認真,也帶著不少惱怒。「如果我說我從來沒像愛你一樣愛過任何人,你信不信?」
他又看著她半晌,然後目光柔了。
「我信。」只要她這麼說,他就信。
「別人怎麼看我不管!」麗莎還是生氣,兩眼噴著火。「只有你不能懷疑我!不準再問我這種蠢——」
他一把將她拉進懷中,以前所未有的狂烈吻住她,既霸道又粗魯,像是在發泄一股深沉的絕望,又像是要將她的靈魂吮盡。
麗莎想掙扎,卻抗拒不了,這種野蠻的熱情像個無底黑洞,將她無情地吸入,不多久便迷失在其中。
他失了心般蹂躪著她的嘴,直到那兩片櫻唇泛紅、發脹,好一會兒後才撤離,然後他仿佛感到既歉疚又憐惜,細細地、呵護地啄吻著她,輕柔如羽毛的動作教剛經歷狂風驟雨的麗莎為之腳軟、為之心醉。
譚子擎緊緊地擁著她,像是要將她揉進骨血里。懷中的嬌軀是那麼柔軟、那麼真實,忽然間,一絲希望在心中升起。
她還是沒提起回紐約的事,是否表示其實她還是有幾分猶豫?說不定她會在最後改變心意?
他相信,如果她要離去,一定會親口告訴他,既然她只字不提,事情便可能有轉機。很可悲的冀求,他心中深處也明白,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呵,好聚好散嗎……麗莎真的是太高估他了,他沒有那麼放得開。事實上,他到今天才知道,自己,原來只是個無可救藥的傻瓜!
第十章
接下來的時日,麗莎和譚子擎更是如膠似漆、密不可分。白天他若得上課,她便跟著到小學觀賞、旁听,沒課時,兩人便攜手游遍好米村周遭的好山好水。夜里,他們則瘋狂,仿佛永遠也要不夠對方,仿佛每一夜,都是世界末日的前夕。
在旁人眼中,他們是神仙似的一對,環繞在他們四周的情意,濃得化不開。沒人知道,在麗莎沒注意時,譚子擎眼中所流露的掙扎跟憂郁是多麼明顯,也沒人察覺,在夜深人靜時,麗莎是如何飽受恐慌、愧疚和不舍等種種情緒煎熬。
事實證明,建築在洶涌暗潮上的幸福,是極度脆弱的。
這一天,好米村內出現了一個蓄著漂亮小胡子的外國男人。
「皮耶,他就是我跟你提過的譚子擎。」麗莎難掩興奮地用英文替兩個男人彼此介紹。「子擎,這位是皮耶。帕尼,皮耶是個知名的畫評家,他也在曼哈頓經營一家大型藝廊。」
「你好,譚先生。」
「你好。」譚子擎臉上的神情讓人讀不出情緒,他握了握皮耶的手,從名字和濃重腔調判斷對方是法國人。
「我讓皮耶看過你的幾幅畫的照片,他特地飛來台灣,想看原作和其它——一
「你看了我的畫?」譚子擎突兀地改口說中文,打斷麗莎。
出奇嚴厲的語氣讓麗莎呆了下,她吶吶認罪︰「是、是啊……我原想先看看皮耶的反應再讓你知道……」
譚子擎轉向皮耶,用英文說︰「抱歉讓你白跑一趟,這里沒有值得你看的作品,請回。」
皮耶滿臉困惑,一時搞不清楚狀況,麗莎更是不解。
「子擎,可是皮耶他——」
「我說了,帕尼先生,我沒有你要的畫,請你離開。」譚子擎這回用標準的法文重復,字宇冷硬。
皮耶到底也是個見多識廣的人,他深思地模了下胡子,微微點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