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蓁,」他握住她的手,「妳別再當管家了好不好?」
「那我拿什麼養活自己和爺爺?」
「妳能試試其他行業啊。」
「我們以前已經討論過這件事。」她柔聲道︰「這是我的專長,而且我真的喜歡這份工作。」
見她不為所動,志翔失去了耐性。
「我真搞不懂妳!這種工作有什麼好?為什麼妳就是不肯放棄?」
他不懂嗎……相交了六年,他仍是不懂……
玉蓁凝視著他,想要壓抑胸口那股失望。
她喜歡這個工作,喜歡將一個家管理得有條有理,即使管的不是她的家,即使她一向只扮演著刻板、寡言的受雇員工,但是看見一個家庭能舒適地生活在她打理出來的環境里,總讓她有種特殊的滿足感。
或許是種孺補心態吧……自從唯一的親人生病,她便不再有家,既然不能管一個屬于自己的家,就算只能旁觀別人的家庭生活,也是聊勝于無啊!
志翔絲毫未察覺她的心思,忿忿不平地說道︰「妳知不知道看著自己的女人讓別人當下人使喚,對一個男人的尊嚴打擊多大?」
玉蓁臉色變了變,沈聲說道︰「管家是我的工作,我提供我的專業服務,盡自己應盡的責任,不是任人奴役的下人。不管你對辛二少爺是什麼看法,他從來不曾拿我當僕人看待。」
這是事實,無論辛樵有多麼散漫、多麼迷糊,他從不會讓她覺得自己的工作低人一等,每當他要求她做什麼,總是客客氣氣、謙恭有禮地詢問她,沒有一絲驕矜之氣。
「哼!他當然不把妳當下人看!」志翔嗤之以鼻。「他把妳當女人看。」
心驀地漏跳了一拍,她不禁錯愕地瞪著志翔。
「你在說什麼?他是我的雇主,這種事怎麼能亂講!」
「我沒有亂說!我知道一個男人看一個女人的眼神,而且我跟他攤牌了,他也沒否認。」
心,這回真的亂了調……
但是沒否認……卻不代表承認。
一種錯綜復雜的情緒席卷而至,她甚至說不清自己是喜是憂,但是很快地,理智重回體內。
「你誤會了,他只是對生活瑣事一竅不通,以往都是辛夫人料理一切,現在換成是我,他很自然地就將對他母親的依賴轉移到我身上,不是你想的那樣。」她找到解釋,試著說服志翔,也說服自己。
「你要相信我。」她鎮定道,拒絕臣服于心頭那股莫名其妙的慌亂。
「我沒說我不信任妳,玉蓁。」而且他認為像辛樵這樣的有錢人家少爺,頂多也是一時玩玩,不可能對一個一無所有,既沒錢又沒學歷的管家認真。
「可是我還是希望妳能辭職……妳想想,將來我會當上教授,然後我們會結婚,要是別人發現堂堂一名教授的妻子居然是幫佣的,妳說別人會怎麼想?」
一陣寒意卷過心房,玉蓁無語地端詳著他,心中漸漸理出一個頭緒。
從頭到尾,受傷的都是他的自尊、他的驕傲、他的面子……
的確,志翔咬定辛家二少爺對她有興趣,也因此而不高興,但是他真正動怒的原因,是因為他的尊嚴受到打擊,向來是眾人焦點、佔盡優勢的他,無法忍受有人不把他當一回事。
以往,只要志翔提到婚姻和兩人的未來,她總是無限欣喜並充滿期待,忍不住幻想著兩人共組一個家庭時的景象……但是六年來首度,她感到茫然、不確定……
第七章
「喂?」
「稿子呢?」對方劈頭就問。
辛樵拿開听筒,呆呆地瞪著它好一會兒,才想起電話另一端是誰。
「嗨,麗莎。」
「稿子呢?」
「呵呵……紐約的天氣怎麼樣啊?」該死!早知道就不要接這通電話!
「天氣很惡劣,如果你再不交稿,就要刮起暴風雪了。」辛樵覺得自己好像听到磨牙的聲音。「辛大作家,你上禮拜就該把前半本書mail給我……稿--子--呢?」
「呃……最近有點忙--」
「忙啥?除了吃飯睡覺你還能忙什麼?」很不給面子地發出一聲哧笑。
「我戀愛了。」
電話彼端頓了頓,突然爆出一陣刺耳的笑聲,接著,又趨于平靜。
「不是我要說,辛樵,你的幽默感真的有待加強。」
「我不是在說笑,我……真的戀愛了。」所以才無法專心寫作。
一陣長長的靜默降臨,然後--
「辛--樵!你、給、我、再、說、一、次!」
「我戀愛了。」他很听話。
包長的一陣沈默,辛樵听見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再吸氣再吐氣,但仍是--
「什--麼?!」爆吼。
這回,辛樵不再重復,只是把听筒拿得遠遠的,掏掏耳朵,耐心地等著麗莎恢復冷靜。
一分鐘後--
「听我說,辛樵,親愛的,呵呵呵……你正在談戀愛是吧?恭喜!抱喜!呵呵……不過就算談戀愛也不該影響到你寫稿……呵呵呵……」稿子先交來再說。
「我沒有在『談』戀愛,我只是……只是……唉……」他的目光轉向窗外,追隨著正將分類好的垃圾丟進垃圾桶的縴瘦人影,俊臉上有著難掩的柔情和無限挫敗。
不知道小蓁什麼時候才會了解,他不想當她的雇主。
「單戀?」
「呃?」他回神。「是啊……」
噢,這種一針見血的字眼听了讓人好郁卒,他的少男心也是很脆弱的好嗎!
電話又沒了聲音,麗莎似乎正在思索一個重大決定。
「這樣好了……」她的口氣听來討好、諂媚,卻隱隱透著壯士斷腕的決心。「辛樵親愛的,單戀有什麼意思?不如不要戀!你現在只管專心、努力地去寫稿,什麼都不要想,暫時把兒女情長擺在一邊,等你完稿,我陪你談戀愛!」
辛樵遲疑片刻,有些于心不忍。
「可是……我又不喜歡妳。」
這回,他很確定自己听到磨牙齒的聲音。
又一陣吸氣吐氣之後,麗莎才再次開口。
「辛樵辛大爺、辛大作家、辛老板……你知不知道我最近壓力有多大?好幾個作家像是串通好的一樣,這個也給我拖,那個也給我拖,現在居然連你都破天荒地拖稿,你這不是存心整死我嗎?」
「我不是故意的……」辛樵好無辜又好委屈,只要小蓁管家在附近,他根本不可能集中精神。
「你知道嗎,」麗莎听起來像是快哭了。「光是這禮拜我就吊過兩次點滴,看過三次心理醫師,現在每天拿藥片當糖果吃,算我求你了……拜托你乖乖地去坐在電腦前,用你原來那種沒人能比的速度和魄力敲敲鍵盤好不好?
「就算你不管我這個任勞任怨、仿牛做馬的小小編輯的死活,至少也替那些眼巴巴地等你新作品的幾百萬書迷想想啊!」
「有這麼嚴重嗎?」
「當然有!」
他猶豫許久,終于說道︰「好吧……」
「真的?!」听筒里的哀淒語調在瞬間消失。「以你媽媽的榮譽發誓?」
「……我發誓。」好狠……居然把親愛的老媽扯進來。
「現在就寫?馬上?立刻?」
「嗯。」
「很好,那就掰--」
「等等!」辛樵連忙叫住她。「有個問題想問妳,麗莎,妳也是女人……」
「你現在才發現哪?」不客氣地彈回一句,王牌編輯本性重現。
「那個……」他考慮著該如何開口。「如果……如果妳發現妳男朋友跟另一個女人過從甚密,妳會怎麼做?」
「閹了他。」答案來得毫不遲疑,
「……」
喀嚓!麗莎掛上電話,辛樵只能呆呆地瞪著听筒。
他原想知道一般女性會有什麼情緒反應,好決定是否要告訴小蓁他在舊金山機場看過袁志翔的事,不過……顯然麗莎無法提供任何協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