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重要啊。」回話的高個子男人則天真得有點不知死活,只是一臉興奮地看著前方逐漸縮短的隊伍。
快輪到他們了,真好。
「小蓁,我們剛剛換的五十圓硬幣呢?」因為不確定機器收不收紙鈔,所以辛樵很有先見之明地先拉玉蓁到銀行換了一堆硬幣。
「在這里。」她臉孔僵硬地提高手中的塑膠袋。這麼大包硬幣說下定可以買下整台機器了。
誤上賊船,真的是誤上賊船。
原本她打算到超市采買食物和日用品,卻在出門前被這位少爺攔了下來,他一臉急迫,說是要拍什麼重要的照片,她以為是護照或是類似重要證件所需要的大頭照,于是立刻答應開車載他,因為她也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這位少爺不會開車。
充當司機也就算了,可是沒想到他口中的緊急事件居然是到市區的百貨公司來拍大、頭、貼!
「這位同學妹妹,借我看一下妳拍的好不好?謝謝……啊……妳這張拍得跟妳本人一樣可愛耶。」
「沒有啦……」
玉蓁看了眼格格嬌笑、粉頰暈紅的小女生,視線又落在身邊這個笑得真誠,又帶點傻氣的大男人身上。
他身上穿著淺褐色的粗線毛衣和泛白的牛仔褲,那副眼鏡像是永遠都歪歪斜斜地懸在鼻梁上,他也不費事推正鏡框,但是他似乎有種奇特的親和魅力,無論在哪種場合都能跟人群打成一片,就算在年齡只有他一半的少男少女間也顯得自在無比。
她則完全相反,不只是她自己覺得格格不入,別人看她的眼光也很奇特。有好幾次她捕捉到身旁青少年投來的畏懼目光,彷佛以為她是哪個學校出來的軍訓教官,特地來察看有沒有學生為非作歹。
她在工作時間中向來是這種打扮,出門采買時也從不在乎別人是怎麼看她,但是此時此刻,站在穿著隨興、親和力過人的辛樵身旁,她忽然覺得自己像個怪物,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大哥哥掰掰∼∼」小女生離去時好奇地瞥了她一眼,玉蓁覺得自己更不舒服了。
「掰掰……啊,輪到我們了!」辛樵二話不說地拉起她的手,玉蓁一驚,像是被熱水燙到一樣連忙甩開。
「妳不要照喔?」
「不,不要。」手上殘留的余溫令她莫名地心悸,她很不喜歡這種失控的感覺。「你自己照。」
「一起照嘛,我們都排隊排了那麼久……」
「如果你不要拍,我們現在就離開。」他的眼神黯了一下,但她壓下胸中那股奇怪的罪惡感,硬起心腸不為所動。
「噢。」他接下那包硬幣,乖乖地走進大頭貼機里。
好半晌後,一顆頭顱從布簾後探了出來。
「小蓁……這個機器要怎麼用?」
她忍著翻白眼的沖動,不明白自己最近為什麼這麼暴躁、易怒,但是她很確定這位行事拖拖拉拉的少爺絕對有能力把一個聖人逼瘋。
現在她可以感覺到後面排隊等候的人正射來夾怨的催促目光,彷佛一切都是她的錯。上天明鑒,她也是受害者呀!
「我看看。」她迅速鑽入布簾。
沒多久,她就後悔了。
機器上的按鍵其實不多,看起來也簡單易懂,但是他就站在她身後,一顆頭幾乎垂到她肩上,暖暖的體溫像層被子似的包圍住她,熱呼呼的氣息拂過她的耳際,讓她渾身雞皮疙瘩都浮了起來,根本難以專注。
狹小的空間彷佛被他的存在佔滿了,她頓時發現這里實在太窄了,也太熱了,簡直要令人窒息。
她咽了咽口水,有些呼吸困難地問︰「錢放進去了嗎?」
「呃?」淡淡的嬰兒油香味使他分了神。「放了。」
她努力集中精神閱讀使用說明,沒留意一只修長的手指已神不知鬼不覺地按下某個按鍵。
「那個……」
「嗯?」
「我好像不小心按到中間那個大大的按鍵了……」
「你怎麼--」
她倏地扭過頭,所有的聲音卻在瞬間化為烏有,她的鼻尖正踫觸著一副歪歪斜斜的眼鏡,而她的嘴正、正、正……印在他的唇角上!
喀嚓!
強光一閃而逝。
下一秒,她推開他,一手捂著嘴,兩眼瞠得老大。
「對不起……」他抓著頭發,盡是懺悔之意。「我沒想到妳會突然轉過來……」
「這,這張不要了……你、你、你自己再重照一張!」她滿臉通紅,心快蹦出胸口,連話都說得結結巴巴。
「我、我到大門口等你……給你五分鐘,不懂的問別人!」再多待一秒,她一定會暈倒!
于是,帶著前所未有的狼狽,她逃離大頭貼機,猶如魔鬼在身後追逐般倉皇。
辛樵愣愣地模著剛剛被親到的嘴角,眼瞳中閃過一抹和那張臉不太相稱的光芒。
好可惜……角度沒算對。
餅了十分鐘,辛樵才現身。
以他的慢郎中性子來說,這已經算快了。
在這十分鐘內,玉蓁也恢復了平時的鎮定,決定不要小題大作,自尋煩惱。
在大頭貼機里發生的事,純、屬、意、外。
「小蓁,妳看妳看。」他獻寶似的把某樣東西湊到她眼前。
那是一支折迭式的精巧手機,機蓋上貼了兩張辛二少爺的大頭貼。
「我看到了。」她冷淡地睇了他一眼。一個大男人拿支粉紅色的手機,還掛了凱蒂貓的吊飾,他不覺得怪嗎?
「妳覺得怎麼樣?」
「很好。」不管他問的是手機機種還是大頭貼,這麼答就沒錯了。
「那妳收好,不要掉了,回家我再教妳怎麼用。」
教她?現在有誰不會用手機?但是這不是重點。
「給我的?」她看著被塞到自己手中的迷你行動電話,眉頭輕顰。
「嗯,這樣妳要是出門,萬一我臨時需要什麼東西,我們也方便聯絡。」他倒是說得很合理。
「我已經有一支了。」
嗄?他愣了愣,似乎沒想到這個可能性,但是就算被潑了冷水,他老兄也有本事拿冷水當溫泉洗。
「這支不一樣,最新機種,而且是我專用的,只有我能打給妳。」
他專用的?所以才特地在上頭貼兩張大頭貼以示所有權嗎?
這麼幼稚的舉動也想得出來,真是敗給他了!
「妳就把它看作跟車子一樣好了,公家配的。」他再補充。
盡避懷疑其必要性,但是他是老板,他如果覺得需要,她也只好先收著,同時也想起了另一個重要問題。
「你……只沖洗了你自己的獨照嗎?」就算已經決定把剛剛的「意外事件」拋在腦後,她還是不得不確認一下。
「對啊,妳不是叫我不要選罷剛不小心拍到的那張?」他很無辜地說,
她放下了心,卻又讓他那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模樣激起了一陣隱隱的不快。
她頑強地甩開這種沒道理的情緒,把剛剛心跳亂調、全身發熱歸咎于狹小迫人的空間。
也許她有輕微的幽閉恐懼癥吧……
「我先送你回去,然後我得到超市去一趟。」正事要緊,經這位少爺一耗,一天都已經去了大半,她得動作快點才能把今天該做的事做完。
也不管他有沒有跟上,玉蓁步履堅定地走向最近的斑馬線,正要過馬路時,卻驀地煞住了腳步。
一對年輕男女剛從斜對面的書局走出,男子很體貼地接下了女孩手中提的紙袋,女孩朝男子甜甜一笑後伴著他離去。
她跟那女孩有過一面之緣,好像叫雅玲,是上回跟志翔一起到美國參加研討會的學妹,而那個男子,她更是熟得不能再熟,今天早晨才跟他通過電話。
她以為他現在應該在忙著寫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