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換張椅子坐嗎?」不然他為什麼要跟她搶?
「妳是女士。」
這還用他提醒嗎?
她心中納悶不已,很懷疑他們兩個是不是在說同一種語言,然後他優雅地作了一個手勢。
是的,優雅。
以一個連進自己家門都會笨拙地撞到家具的迷糊男人來說,這個形容詞真的有點讓人難以想象,但事實的確如此。
一個領悟驀地擊中她。「這……是給我坐的?」
可能嗎?別說他是少爺,她是管家,兩人的身分徹底倒錯,就連她自己的男友也沒替她拉過椅子呀!
他輕點個頭。「請入座。」
她努力地保持表情的波瀾不興,直著背脊坐下,但實際上只覺得腦子里像是突然被灌滿漿糊,不僅難以正常思考,連額角都開始隱隱作痛。
有一種說法是︰女人來自水星,男人來自火星。
在她看來,這個古里古怪、教人完全模不清的老板,根本就不屬于太陽系。
看著他終于回座,乖乖地吃早飯,玉蓁同時也下定決心,從今以後,她要更加努力維持多年來的形象,堅持工作原則。
他是雇主,她是員工,兩者之間不該有所混淆,盡避眼前這位少爺行事完全不按規矩來,她也必須讓他知道界線所在。畢竟,她是個資深的專業管家,絕對有能力應付任何刁鑽古怪的雇主。
第三章
理想,總跟現實有段差距。
玉蓁很快地發現,她嚴重低估了辛家二少爺把人逼瘋的能力。
比方說前一晚--
辛夫人早早歇息了,她則在廚房里忙著將碗盤從洗碗機中取出來。
「小蓁,妳知道我的內褲在哪里嗎?」又是那個溫溫緩緩的嗓音,她不必回頭也知道是誰。
「我希望你能叫我孔小--」她轉身,手上的碗盤差點碎了一地。
他,他、他身上除了腰間的一條毛巾之外……什、麼,也、沒、有!
「我找不到內褲……」
他沒戴眼鏡,雙眼因此而微微地瞇著,長而濃密的睫毛足以讓任何女人眼紅,濕潤的頭發泛著光亮,身材勁瘦而骨架勻稱,一身光滑白淨的皮膚似乎找不出任何瑕疵,還有那窄窄的腰--
停停停!
她一定是視力太好了,才會在這種奇怪的時刻注意到這些奇怪的細節……一定是。
「你……咳……你的內褲就在衣櫃的第一個抽屜里。」她小心翼翼地控制住臉部的肌肉,不讓自己表現出任何情緒起伏。
「我媽原來都把它們放在第二個抽屜……」他小小聲地說。
「從現在開始,它們就在第一個抽屜里。」他不會找一下嗎?
「噢。」
「第一個抽屜里是內褲,第二個抽屜放的是內衣,襪子在第三個抽屜里,你的襯衫在衣櫥右邊的第一扇門,褲子掛在旁邊的第二扇門後,衣櫥頂的架子上是毛衣和棉質運動衫,毛衣在右手邊,運動衫在左邊……」
他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她每多說一個字,皺折就愈深。
「我一定要記得這麼復雜的事嗎?」
「如果你覺得不好記,我可以列張表貼在你的衣櫥上。」她把所有衣物都整整齊齊地擺在最方便取用的位置,井然有序又一目了然,這有什麼復雜的?
「不用不用。」他笑開。「我要是找不到東西,來找妳就行了。」
「……」眼角的肌肉隱隱地抽動,她再度提醒自己,她是個專業管家,替雇主服務是她應盡的職責。
就算雇主散漫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她也該盡力容忍。
「我到樓上穿衣服……」他搔搔頭,散步似的踱開。
沒想到兩分鐘後,他又回到廚房,身上還是只有一條毛巾,手上倒多了條白色內褲。
「有問題嗎?」她寒著臉問,假裝自己是瞎子,完全沒看見那副光溜溜的身軀。
「我的內褲被熨過了,像新的一樣,妳看,兩邊還有折線……」他一臉驚奇地把內褲湊到她面前,像是怕她看不清楚。
她覺得眼角抽搐得更厲害了。
「是我燙的。」不只是內褲,還有內衣、襪子,領帶等等,只要是身上穿的戴的她都會用熨斗燙得平平整整。
「我媽都沒燙過內褲呢……」
我不是你媽!雖然想這麼說,但是她忍住了。
「從現在開始,你所有的衣服都會被熨過,放在該放的地方。」她冷冰冰地又問︰「還有問題嗎?」
「……沒有。」
「另外一件事,」她在他轉身離去時叫住他。「請你以後無論在哪種情況下都能注意一下衣著。」
「啊……抱歉,我只是顧著找內褲,沒想到這個模樣會害妳覺得尷尬、不好意思……」他顯得好歉疚,但她懷疑他是故意的。
一種奇怪的直覺告訴她,他似乎對破壞她的鎮定樂在其中。
「你想太多了。」事關管家的尊嚴問題,打死都不能承認。
以上是前一晚的果身事件,然後就是現在……
想到眼前的情況,玉蓁的兩道秀眉又不知不覺地擰了起來。
她正忙著用吸塵器清理客廳的地板,而這位少爺則閑閑地蹺著二郎腿坐在皮沙發上,滿臉悠哉自得。
當然,這是他家,他愛坐哪兒就坐哪兒,但是不管她在客廳哪個角落,就是能感覺到有兩……不,四只眼楮無時無刻地追隨著她。
即使她刻意不看他,即使她努力把他當作家具的一部分,仍是無法擺月兌那種受人注視的感覺,也難以甩開渾身上下那份不自在。
她甚至很壞心地把吸塵器開到最強,希望因此把他吵走,但十分鐘過去,結果證實只是徒勞,他辛二少爺愜意得像在听音樂演奏會。
被了,真的是夠了!
辛醫師當初特別囑咐過,辛樵在白天寫作,寫作時不喜歡受到任何干擾,她也一直將這點謹記在心,可是……
可是現在是他在干擾她工作啊!誰來告訴她該怎麼做?
她想了又想,關掉吸塵器,決定采取行動。
「你有事?」她面無表情地問。
「沒有啊!」他無辜地笑笑,同時偷偷驚嘆不已。
厲害啊……她今天穿的是整套泥巴色的褲裝,褲管上有兩條燙出來的深刻折痕,包包頭仍是服貼、精確地中分,她是用尺量過嗎?
「你不忙著寫作嗎?」若是在以前,她絕對不會問這種近乎干涉老板個人事務的問題,但是人的耐性是有限的。
「我在思考。」細框眼鏡仍松松地架在他的鼻梁上,清俊的臉看起來有一分憨氣。
思考?思考會需要把眼楮黏在她身上?果然是怪胎一個。
「吸塵器很吵,外面的花園可能更適合思考,不過如果你真的寧願在這里思考,我也可以晚點再繼續整理客廳,」意思是︰你已經嚴重妨礙到我的工作了,請盡快消失。
「沒關系,妳忙妳的,不會妨礙到我。」他笑得溫和,說得寬宏大量。
「……」明明是他妨礙到她!
她不由自主地握緊雙手,很想、很想把他連同灰塵一並吸進吸塵器里。
她一向認為自己的脾氣不錯,耐心也很充足,可是不知為什麼,這位看起來少根筋、毫無一丁點侵略性的溫吞少爺,就是有辦法引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惡劣一面。
叮咚--叮咚--
這時門鈴響起,也有效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管家的本能立即浮現,她不再理他。
「一定是干洗店的人。」因為昨天沒時間去拿衣服,所以她打電話請對方今早替她送過來。
她連忙開了門,從送貨員那兒接下衣物放在一旁後,又自矮櫃上拿起女用皮夾找出正確的數目付帳。
「謝謝。」她送走了干洗店的人,習慣性地檢查手上的收據,另一手卻突然一空,皮夾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