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打電話給油漆工,要把所有的牆壁重新粉刷。」沈媽媽不以為意地說︰「沒關系,我最近正好對那些畫有些厭煩了,等工人把牆漆好後我可以畫一些新的主題。」
沈爸爸伸手搔了搔微禿的腦袋,神情有些懊惱。「她把我的音響藏起來了,沒有了古典音樂,我沒法專心分析實驗數據……」
「阿汛。」沈媽媽轉向羅汛。「小渝到底在難過什麼?」
其余的四雙眼楮隨著她的話移至最大的嫌疑犯身上,目光中除了質問外,還挾帶著不容錯認的譴責。
羅汛頓時感到冷汗涔涔,彷佛身處于某種批斗大會。
「我也不是很清楚,本來千渝誤會我有女朋友,可是我已經向她解釋過了--」
「那件事我們都听到了!」沈千彤插嘴道。
「而千渝也相信我的話。」他隨即皺起眉頭。「除此之外,我真的想不出其它的原因。」
眾人陷入沉默,但視線仍停留在羅汛身上,五雙眼楮毫不含蓄地把他從頭看到腳。
現在他覺得自己像一只待價而沽的公豬。
第九章
「你不是小渝理想中的類型……」沈家長男突然說道。
「沒錯,老姊一直想找一個跟她一樣,又老實又可靠的木頭型男人。」沈千彤隨即修正︰「我指的是轉性前的老姊。」
「沒有人身攻擊的意思,羅汛。」沈老三善意地拍拍他的肩頭,然後客觀地說︰「不過你看起來既不老實也不可靠。」
「這副長相是天生的,我無能為力。」羅汛心情惡劣地回嘴,同時提醒自己不能對未來的小舅子動粗。
哼,龜笑鱉沒尾!這個沈老三不說話的時候可愛多了。
「我認為阿汛很適合千渝,她一向就太壓抑自己,又太在乎秩序和條理。」沈媽媽露出笑容。「她需要一個懂得教她怎麼享受生命的年輕人,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相信她已經愛上阿汛了,否則她不會難過到這種地步。老公,你說對不對?」
正在神游太虛的沈爸爸在老婆大人的召喚下回過神來。「呃……是啊。」
羅汛對沈媽媽的信任票報以感激的一眼。
「小渝對事情很容易認真。」沈千廷那慢郎中的聲調又響起。「我假設你也不是逗著她玩?」
「當然不是。」羅汛克制住想翻白眼的沖動,對方是大舅子。
廢話,雖然他不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卻也沒閑到那種程度好不好!
「羅汛,你有經濟能力養家活口嗎?」
除了沈母之外,所有的人霎時張口結舌,簡直不敢相信這麼實際的問題竟是出自沈家大家長之口。其中最訝異的莫過于羅汛,在此之前,他甚至懷疑過這位物理教授是否知道新台幣長什麼模樣。
「你們為什麼這樣看我?」沈爸爸習慣性地抓了抓日漸稀疏的頭發。「就連偉大的物理實驗也需要經費支持,這是現實問題。」
听沈爸爸談現實就像听回教徒談豬肉食譜那麼古怪,不過羅汛很快地藏起自己的看法。更何況,他認為這個問題是個好兆頭。
「這些年下來,我在銀行里有一小筆存款。」他接著說出一個約略的數目。
沈老三情不自禁地吹了聲口哨。
「想不到羅大哥是好野人喔……」沈小妹眉開眼笑地說。
「那足夠養好幾個家,活數十口。」沈千廷用襯衫擦拭著眼鏡,頭也沒抬地評論。
「一個光棍本來就花不到什麼錢,加上幾個運氣好的投資,誰都可以發個小財。」羅汛漫不經心地聳聳肩,目光在掃向緊閉的前門時轉為懊惱。
那些錢有什麼用?晚上又不能陪他睡覺!
「那好。」沈爸爸鄭重地說︰「如果小渝喜歡你,我也沒什麼意見。」
「羅汛。」沈老三卻有意見。「二姊雖然嘮叨了點、規矩多了點,可是我們一直都相安無事。今天拜你之賜,我們其它人的太平日子也毀了……」
其它人同仇敵愾地點頭。
羅汛瞇起眼楮,胸中多了一絲警戒,不太確定他是否喜歡話題的走向。
「是你把她改造成今天這種怪物,也是因為你,現在她要把我那原本『亂中有序』的房間變成某種既整齊又可怕的展示場。」沈老三的口氣帶著隱隱的威嚇。「所以……你要負責把她娶走。」
眾人不約而同地再度點頭。
羅汛終于松了口氣,然後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就在等你們說這句話。」他說話時注意到沈家人互換了個眼神。
沈媽媽這時韻味十足地甩了甩長發。「老公,我們有好久沒約會了,要不要請我喝杯咖啡?」
「噢……好。」沈爸爸的老臉令人驚訝地浮現紅暈,然後挽著愛妻離去。
「我跟漂亮美眉有約,改天見。」沈老三跳上自己的小綿羊。
「唉呀,差點忘了劇團的排演!」沈小妹一陣風似的飄走。
羅汛暗叫不妙,這一家子人似乎突然決定與他撇清關系,棄他不顧。
「我得上圖書館找數據。」動作最慢的沈千廷邊走邊說︰「反正我的鑰匙掉了,現在也沒辦法回屋里。」
「等--」他說什麼?
羅汛及時反應過來,吉普車的車蓋上正躺著一把閃閃發亮的鑰匙。
沈千渝踏出浴白,一個熱水澡稍微消除了肌肉在大掃除之後的酸痛,卻無法振奮她低落到谷底的心情。
她不經意地環顧四周,腦子里卻浮現她在另一間浴室里和羅汛初遇的情景。
「別再想那個家伙!他根本就不適合妳!」她怒斥自己,在穿上干淨的家居服之後走向自己的房間。
屋子里靜悄悄的,她知道家人都不在。當她在整理一切時,他們便紛紛逃難去了。
這樣也好,她現在沒心情也沒精力應付他們之中任何一個。
她低著頭,腳步沉重地走進睡了多年的房間,有氣無力地將門帶上。
「妳還欠我一個答案。」熟悉的嗓音自背後突然響起,把她嚇得跳了起來。
在她要奪門而出之前,羅汛一個大步迅速地將大掌壓在門上,這個舉動同時也有效地將她夾在他和門板之間。
「你--」兩人的距離這麼近,她的心髒不听話地狂跳起來。「誰讓你進來的?」
「妳換了沐浴孔?」他俯首吸進淡淡的香氣,一臉的陶醉,彷佛沒听見那個問題。「我很喜歡原來的杏仁口味,不過這個聞起來也很不錯,是什麼水果?一
「水蜜--」她及時住口。可惡,差點又上當了!「不要轉移話題!你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我在院子里撿到前門的鑰匙。」他把篩選餅的事實道出,她正想追問時,他的手指輕輕地劃過她的臉頰,兩道劍眉蹙了一蹙。「妳哭了很久?」
她像被火燒到般猛縮了一下,然後趁他分神時從他身側的縫鑽出。
「不關你的事!」她閃躲到另一個角落,強迫自己不去在意浮腫的雙眼。
哭得惹人憐惜是美女才有的特權,像她這種原本就不漂亮的人,哭泣之後的臉只能以「慘不忍睹」來形容,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我會心疼。」他說。
簡單的一句話使她胸口一緊,但繼之而起的是澎湃洶涌的怒氣。
「把別人耍得團團轉你一定覺得很得意,對不對?」她朝他吼道︰「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隨便的一句話或是一時興起的一個動作,就足以把別人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生活規律擾亂?」當然,還有她的心。
前所未見的激動神情讓羅汛吃了一驚。「千渝,妳到底在說什麼?我什麼時候又耍妳了?」第二個問題連他自己听來都感到有一點站不住腳,不過現在不是斤斤計較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