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連續嘗試數次之後,引擎終于重新運轉。
兩人屏氣凝神地聆听數秒,確定車子不會再熄火之後同時呼了口氣。
「車子動了!」她開心地歡呼。
「女人就是愛听甜言蜜語。」他得意地讓吉普車上路。
沈千渝心情好得不願與他爭辯。她微仰著頭享受著晚風,絲毫未留意駕駛座上不時投來的帶笑目光。
不出多久,他們便抵達了住處。
「妳忘了向『埃米莉』道謝,也忘了跟她說晚安。」兩人下了車之後,他提醒道。
「呃?」她愣愣地望著那張一本正經的臉,然後又看向老態龍鐘的「埃米莉」。
突然間,她放聲大笑。
「我希望妳不是在取笑我的寶貝。」他的雙臂在胸前交叉,佯怒地瞪著她。
「你瘋了……」她抹去眼角的淚水,忙著抑制自己的笑聲。「比沈家所有的人加起來都瘋狂……」
「謝謝。」他毫不遲疑地將她的話當作恭維。「不過我看妳也挺享受這個小小的意外。」
她赫然止住笑,一個想法掠過心底。「都是你編出來的,對不對?」
「編什麼出來?」
「有關車子的事,沒有人會把自己的車叫做『埃米莉』。」她愈說愈加肯定。
「咦,妳怎麼好像忽然變聰明了?」他模稜兩可地回答,同時向她移近一步。
「我就知道!」她幾乎跳了起來,小臉上像中了樂透-般得意。「搞不好連車子熄火也是你搞出來的把戲!」
他依舊什麼都沒承認,反而徐緩地傾身湊近她,夜色造成的陰影投在那張臉上,他的表情模糊難辨。兩人之間突然縮短的距離使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妳的想象力可真豐富……」他的唇愈來愈近,幾乎要貼上她的。「或許妳到底還是個沈家人……」
除了如擂的心跳,她根本什麼都听不進去。
灼熱而陽剛的氣息充滿了她的口鼻,她感到口干舌燥卻無法別開臉,一種既期待又害怕的情緒填滿了胸口,單眼皮下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他的嘴,猜想他何時會吻她……
「不過有件事妳猜對了。」他倏地挺直了背脊,在眨眼間拉開了彼此的距離。「我的寶貝的確不叫『埃米莉』。」
「什……什麼?」她茫然地眨著眼楮,對情況的改變萬般不解。
小臉上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他滿意地綻開一個傲慢的笑容。
「其實她叫做『珍妮弗』。」他拋下她揚長而去。
沈千渝傻傻地杵在原地,感覺那種熟悉的渾沌再度淹沒她。
這個男人,似乎只要用小指頭輕輕一彈,便可使她掉進五里迷霧之中,完全搞不清楚方向。
第六章
「千渝,我想了很久……」
現在回想起來,若不是她當時正神游到某個不知名的角落,一定多少能察覺到這句開場白的背後所隱含的惡兆。
不,她當然知道自己的心思是被什麼所分散--一個膚色黝黑的男人和他那些令人難以捉模的舉止,就像顆特大號的惡性腫瘤般盤據著她的腦子。
「我……我覺得我們好像不是那麼適合彼此……最、最好還是無……先暫時分開一陣子,兩個人也可以再仔細考慮一下是否要繼續交往。」曾俊杰吞吞吐吐地說道,同時掏出手帕抹去額上的汗水。
「為什麼?」問題沖口而出,分散的注意力在傾刻間全數集合。「我以為我們一直相處得很好。」
「是這樣沒錯,可是我……我想了很久……」又是那句不祥的話。「光是合得來是不夠的……我需要一個能相我更、更親密……更……更熱情的對象,而妳或許也需要一個比我更、更有耐性的男人。」
她只是似懂非懂地看著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種情形。
他小心謹慎地解釋︰「妳知道,我是家中唯一的兒子,我的父母年紀也大了,他們都希望我能早日成家,結婚後盡快讓他們抱孫子,我需要一個能在這……這方面配……配合我的對象。」見到她茫然不解的神情,他接著補充道︰「妳是個很好的女孩子,我也不是說我們從此一刀兩斷,我只是建議暫時分開一小段時間,讓兩個人都有機會考慮清楚對方是不是最適合自己的人選……」
午餐時候的對話片段反復地在她腦中回放,沈千渝緩慢地爬上四樓,那副舉步維艱的模樣活像個兩百歲的老嫗。
她並不蠢。盡避俊杰當時盡可能將話說得既婉轉又冠冕堂皇,但她知道他其實已經作了決定,而這個認知使她難過。有一瞬間,她幾乎沖動地想懇求他再給兩人一次機會,但不知怎麼的,這些話就是梗在喉嚨中,出不了口。當時,維持自己的尊嚴似乎更重要。
于是她很有風度地接受了「暫時分開」的決定,打算回家後再獨自舌忝舐傷口,即使她仍舊不十分肯定問題出在哪里。
開門進入套房後,她機械性地將鞋子、皮包擺在專屬的地方,然後頹然坐在沙發上,單薄的肩頭像是已經垂到地板上。
幾分鐘後,她走進廚房,拿出那瓶已開封的紅酒並找到一個玻璃杯之後,回到客廳,替自己倒了滿滿一杯。
電視上都是這樣演的。
「敬一敗涂地的人生規劃……」她嘗了口酒,卻無法分辨酒的好壞。反正那也不重要。
叩、叩、叩。
浴室里傳來的敲門聲阻斷了她的沈思,她習以為常地要起身開門,卻發現她忘了閂上鎖。
「門沒鎖!」她疲憊地喊道。
「我就知道妳下班了。」羅汛大剌刺地走進套房。
「你要借什麼?」
「沒有啊,只是來找妳聊--」他劍眉一蹙,發現她看起來不對勁。「妳是怎麼回事?」他走過去,一坐在茶幾上。
「我今天沒心情……」她對他的粗魯視而不見,連茶幾會不會垮掉她都不想理會了。
「心情差到借酒澆愁啊?」他從她手中偷走杯子,湊到鼻頭聞了聞之後,淺嘗了一口,黝黑的臉龐在瞬間扭曲。
「你怎麼可以這樣?」她不高興地瞪著他。
「拜托……」他嫌惡地扮個鬼臉。「要學人借酒澆愁的話,妳也該挑好一點的酒,這種東西能喝嗎?感冒糖漿的味道都比這個好!」
「酒就是酒,還能有什麼差別?!」既然用那瓶紅酒來煮意大利炖肉挺好吃的,喝起來的味道能差到哪兒去?
「不要發脾氣。既然妳想喝酒。」他搖搖頭,以一種學者專家的口吻說道︰「就得喝得有格調一點。」他拿著酒杯連帶著剩余的整瓶酒,走到廚房將所有的深紅色液體倒入水槽,一點也不覺可惜。
「你在干什麼?!」她喊道。
他不理會她。「妳有巧克力牛女乃嗎?或是熱可可?」
「呃?」她愣了半秒鐘。「沒有,不過在你腳邊的櫃子里,從左邊下方算起的第二格上有一盒速溶的可可粉。」
「也只能將就一點了……」他低語,同時找到一旁的熱水壺。「妳等一下,我馬上回來。」
她情緒低落地呆坐了許久,甚至在他捧著一個熱騰騰的馬克杯回來時,她仍舊一動也不動。
「來,試試這個。」他再度坐在茶幾上與地面對面,兩只粗壯的大腿有意無意地將她局限在其問。
她溫馴地接下熱飲,小心翼翼地試了一口。
「你在可可里面加了酒?」
「一點干邑白蘭地。」呃……或許他失手倒了比「一點」還多一點的量。
他敢對天發誓,那真的不是故意的。
「現在告訴我,妳為什麼心情不好?」品酒專家立刻化身為心理學家。
她又喝了口泛著濃郁香氣的熱可可,然後抬頭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