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事耽擱了,所以趕不回去幫你慶生。不過沒關系,你可以跟朋友一起過,費用全記在我帳上,別客氣……」
一個嬌柔女聲突然插了話,「嗯……還要人家等多久嘛?」
哪個情婦?是新人還是舊人?反正不是他媽就是了。
「噓,別吵,快好了。」他爸的聲音小了些,大概是捂住話筒,好安慰身旁女伴,「就這樣,旌鳴,祝你生日快樂。」然後便迫不及待的掛掉電話。
好一個生日。虧他還眼巴巴的跑回來,希望今年會跟過去幾年不同,以為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妻會為了唯一兒子這特殊的一天,例外的同處于一個屋檐下。
但結果真是令他失望。
為什麼他們可以為工作同處同一個辦公室,卻不能為兒子同待在一個屋檐下?
答案很簡單——兒子根本比不上工作。
打開酒櫃,取出他爸珍藏的XO,將金黃色的酒液倒滿高腳杯,而後舉杯對著牆上那張年幼時的全家輻照片一敬。
「爸、媽,祝我生口快樂。」苦澀的仰頭喝下辛辣的灑,讓胃底突涌的暖意溫溫冰冷的心房。
他好寂寞呀!
金旌鳴悲哀的想著,就算他做盡一切壞事,似乎還是無法引起爸媽的注意,包括聯考落榜,他們也只是淡然的說︰「再考一次吧!要是再考不上,就出國念書,我們金家絕對供得起學費。」
他們完全沒有想到為什麼他總分加起來剛好總共只有一百分嗎?
他的精心設計又浪費了。
「唉!」他又倒滿一杯酒,哀悼無盡的悲傷。
CD演奏到最後一曲終了,停止了。
偌大的屋子好靜好靜,靜到可以听到牆上掛鐘滴答滴答的響,空寂從屋子四處向他蔓延過來,像洶涌的潮水將他淹沒。他想掙扎,想往高處逃生……可誰來伸手拉他一把呀?
一顆清淚滑落眼眶,他急忙伸手拭去,猛灌下第三杯酒。他不能在這個屋子里自哀自憐終夜,他得出去找人陪,荒唐的度過這夜才行。
不管是誰都好。他急急的往大門口走去。
只是……該找誰呢?
腦子里竟空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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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霂英率先到了樓梯頂,朝樓下大廳的家人喊,「姊要出來了,你們先把燈關了,把蠟燭點上,大哥、二哥,快動手呀!」轉而向十八歲的小弟白永達吩咐,「待會兒姊一下來,你就要趕緊放音樂喔!」
白永達比出了OK的手勢。
「還有,待會兒看到姊不要太驚訝。」白霂英笑著補充,然後拍拍手朝房間大喊,「姊姊,都準備好了,你可以出來了……姊,不要這麼害羞嘛!真的很好看,快出來呀!」
「她們在搞什麼?」樓下一家之主白漢疆不大高興的皺著眉,因為他一向討厭驚喜,要不是小女兒堅持要這樣慶生,他就照往例,意思意思的包個一千元紅包就好了。
「就是,希望不要太亂來。」王秀婉跟丈夫的想法一樣。
「姊?真是的。」白霂英干脆回過身,把愣在門口的白霂慈往樓梯口拉,「快來,別害羞呀!」
她身不由己的邁動腳步,天,這真的是她嗎?連她自己都無法接受,更何況是她的家人呢!
不管怎麼樣,她終究還是站到了樓梯口,也如她所料的听到家人驚愕的抽氣聲,其中今年要大考的小弟更是吹了聲口哨。
「哇塞!原來我姊是性感的女神,美呆了。」
她……是嗎?
一股自信突然涌上來,她慢慢的踩下樓階,暈黃的燈光照在她臉上,映著她如波浪披散的秀發,襯著她的香肩,以及月牙白的小禮服,高跟娟秀的鞋,還有她耳上、頸上、手上閃著晶耀閃亮的仿鑽首飾,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伸展台上性感的模特兒。
這是白霂慈?
白永康和白永健張大了嘴,連「祝你生日快樂」都忘了唱。
「哥,快唱歌呀!」還是白霂英提醒,他們這才如夢初醒。
「祝你生日快樂……」
白霂慈好高興,甜滋滋的感覺涌上心懷,已經有好幾年不曾這麼慶祝過她的生日了,有蛋糕、有燭光、有音樂,更重要的是有所有家人的祝福。她多希望自己能看清他們為她祝福的表情,但實在做不到,這是唯一美中不足的遺憾。
不過,沒關系,她還是很高興。
「謝謝大家!」她站在燭光閃耀的蛋糕前笑說。
「怎麼樣?漂亮吧?我的手藝驚人,是不?」白霂英忍不住贊揚起自己的巧手。
「原來是你搞的啊!」
「啪」的一聲,她看到白漢疆的手打上霂英的臉頰,「瞧你把她弄得像妓女似的。」
妓女?所有的好心情立刻煙消雲散。
「爸,你別這樣。」白永康、白永健架住了白漢疆,免得父親再度對小妹行凶。
「你姊是個淑女,不許你把她帶壞。」王秀婉也開口了。
「什麼叫帶壞?你們看看她現在多漂亮,要是她再像以前那樣打扮,注定一輩子當個老處女。」白霂英頂回去。
老處女?這三個字像把利劍刺進她的胸膛。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呀!
「這不用你擔心,我會替她相親,為她找個好丈夫,不用你這個逆女多費心力。」白漢疆教訓道。
「什麼樣的丈夫?學歷高、品行高、身分地位高,就像你一樣嗎?」
不知為什麼,白霂慈突然想起金旌鳴的聲音,想起他在醫院里嘲弄的問題——老師,你喜歡這樣無聊的日子嗎?每天上課,每年教的又都是一樣的內容,不煩嗎?
「像我有什麼不好?要不是我,你們能平平穩穩的過日子嗎?」
「我可不想平平穩穩的畢業,然後跟哥哥姊姊一樣平平穩穩的在你的補習班里當老師,我不要當老師,我要當造型設計師。」
「你說什麼?」
「爸,不要這樣,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白永康勸道。
「放開我,我要打死這個逆女。」
白霂慈低下頭,看著蛋糕上的三根蠟燭,代表她從今天開始邁人三十大關。
這三十年里,她做過什麼令自己值得驕傲的事嗎?
「你打啊!最好打死我好了,我是個人,不是個傀儡!我絕對不會跟哥哥姊姊一樣,什麼都听你的。」白霂英繼續吼叫。
在這三十年里,她有堅持過什麼嗎?
「听我的有什麼不好?你看看他們,哪個不是有頭有臉的,受人尊敬的?」
「是啊!」白霂英冷哼一聲,「每個都是呆子。」
三十年了,是到了該改變的時候吧?
雙手在胸前合握,她許下了個生日願望——神啊!請你從今天開始,賜我一個完全不同的人生吧!
噗!一室頓時沒入黑暗。
「霂慈……是你吹了蠟燭?」
沒人回應。
「姊?」白霂英叫道。
「永康、永健,快開燈。」王秀婉命令。
扁明乍放,竟見不到白霂慈的人影,連桌上蛋糕也一並消失了。
「砰」的一聲,屋外大門被人用力關起,從窗里可以看到一個白色人影鑽進計程車里迅速離開。
她走了,帶著她的生日蛋糕。
屋里的人莫名其妙的面面相覷。
白霂英開了口,「如果姊真的快樂,她為什麼連自己的家人都不認得?為什麼病了這麼久都不會痊愈?」
這答案,其實大家心里都有數。
第四章
夜正深,街道仍喧囂,獨立風中正淒涼。
「祝我生日快樂。」舉起酒瓶大口大口的喝下,金旌鳴抬起迷蒙的醉眼,看著眼前高聳的圍牆。
今天是他的生日對吧?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對吧?
無論是對是錯都無所謂,反正他爸媽是有名的律師,絕對可以幫他擺平一切麻煩事。他真是幸運,可以擁有這麼好的爸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