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她的嘴唇露出幸福的微笑。
「真的!」他加重語調,表示他的決心。
聞言,她得意地微揚起嘴角,「那麼……我會努力……努力……活過來,但……我、我現在好累,好……好想休息。」她闔上眼楮,第一場戲落幕了,她該下場好好的休息。
「女施主?女施主?」他大聲地呼喚。
恍恍惚惚間,她驀地覺得他的聲音好熟,像是長年纏繞她的夢魘里的聲音……但,那萬惡不赦他,怎麼會在這里?怎麼會是個和尚?
「女施主,你一定要振作,千萬不要放棄。告訴我你的名字?」
她累了、想睡了,只勉強說出三個字——
「秦……可……風。」她便昏睡過去。
當她醒過來時,不知已經過了多久。
她吃力地爬了起來,看清楚自己是在河岸邊。
幼小的她,沒想太多,馬上順著河流往回跑,她想要回去,回去她的村莊,她的家!她得看看她的爹娘是不是還活著?說不定她只是作了一場噩夢。
她努力地跑、努力地走,邊走邊哭,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終于回到「秦家村」。
可到處是一片烈火燒過後的殘骸、尸體,以及殘缺不全的尸塊,有隔壁伯伯的頭,小表哥的腳,有昨天才抱過的小表妹的身子……沒想到她的噩夢成真。
那她爹和娘呢?怎麼不見了?
「爹,你在哪里?娘,你出出聲叫叫我呀!」她哭啞了嗓子。
她滿身是血、滿臉是淚,連老天爺也在為她哭泣,大雨不斷地落了下來,模糊了她的眼,泥濘了地,但她還是不放棄地到處尋找。
如果找不到爹娘,說不定他們還沒死!
她抱著一絲絲的希望四處找著,但希望破滅了,在泥血混雜里,她看到她娘的手,娘的手指上還帶著爹送的黃銅戒指。
「不!這不是真的!」她無法置信地對天嘶吼,突地她睜大了眼,那掛在書上的兩顆頭顱是誰?
她害怕的走近一瞧,是的,是她爹和娘!他們睜大了眼,一副不甘心的模樣。
「爹,娘!」她奔了過去,撲通地跪了下來,嚎啕大哭著,「爹,娘,你們回來呀!」
原本她的生活是那麼美好,有那麼多人疼愛她,如今全都變了!
她的家園毀了、疼愛她的長輩死了、寵她的爹娘也走了,只留下她孤苦伶仃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
而這一切的一切,全都該怪那個馬上的少年,全都是他害的!
她忍則後悲痛,咬牙切齒道︰「爹娘,你們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們報仇,不管要我做什麼,我一定會為你們報仇!」
那樹上的兩顆頭顱像是听見似的,暗褐色的血從圓睜的雙眼流出……
第二章還俗
獨坐幽篁里,
彈琴復長嘯。
深林人不知,
明月來相照。
——《竹里館》•王維
他只穿則後單薄的僧袍站的屋檐下,抬頭望著冷月,嘆了一口長長的氣。
「大師,你要保重自己的身體。」李央為他披上皮裘,然後恭敬地退後三步。對他而言,侍奉主子是他的使命,不管他的主子是和尚還是王爺。
「李央,別叫我大師了。」他嘆道。自此,他不再是曉過大師,而又恢復成朱見雲的身份。
李央楞了一下,臉上立刻現出興奮的神色,「王爺,難道你改變注意了?」他就知道,他勇猛的主子是不適合當個一板一眼的和尚。
「我的佛緣……盡了。」朱見雲苦笑道,既然許下了承諾,便得遵守,即使他有所不願,也要舍得。但他知道,秦可風只讓他出了佛門,但他的佛心未滅。
從今起,他會多做善事、他會茹素吃齋,以另一種方式普度眾生,贖他的罪,絕不再拾起刀劍造下更多的殺孽。
但李央不明白他主子的心思,眼楮不由得瞥象那緊閉的門扉,秦可風正在里頭接受大夫的治療。
「王爺,那位姑娘是……」
「未來的王妃。」他輕描淡寫的帶過,既然答應她的要求,他就會做到。
「王妃?」李央倒抽一口氣,他在京城里也呆過好一段時間,這位姑娘是不是其中哪位大人的千金?可他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敢問王爺,這位秦姑娘是何來歷?」李央忍不住開口問道。
朱見雲緩緩地搖頭,「不清楚。」
不清楚她的來歷就要訂下人家,李央震驚他主子的荒謬,「王爺,這樣不好吧!說不定她是刺客!」
「她只不過是個為情所苦的可憐人。」朱見雲感嘆地表示。
李央搖搖頭,真不明白主子的心思。
「王爺!」
他正想再開口勸朱見雲,門嘎然開啟,一位身穿青袍黑褂的大夫走了出來,恭謹地來到他們的面前。
「啟稟王爺,那位姑娘已經不礙事了,按時吃藥,多休息幾天就會好的。」
朱見雲頷首,隨即問道︰「傷勢嚴重嗎?」
「還好,匕首刺的位置不是致命處,而且傷口也不深,再加上這位姑娘原本身子強壯,很快就戶痊愈了。」
強壯?朱見雲蹙起眉頭,他實在無法將腦海中脆弱的她與「強壯」這個字眼畫上等號。
「那實在太好了,王爺。」但見王爺臉色沒有好看多少又不語,李央自作主張對大夫說︰「大夫,你回屋里抓藥吧!待會兒再讓人帶過來。」
「是!」
大夫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李央看著主子,而朱見雲只是直勾勾地看著那扇門。
「王爺,你不進去看看她嗎?」
他想,但——「這不合禮節。男女授受不親。」
「拜托,你們不是已經定親了嗎?到了這節骨眼,還理這做什麼?反正這里又沒有外人,王爺,你就進去探探未來王妃的傷勢吧!」李央想都沒想,直腸子地提議道。
李央的話說到他的心坎里,于是他移動腳步,跨過那道門檻。
當他看到床上的她,蒼白的臉色幾乎要和她的衣裳一樣白時,他可以很確定,「強壯」一點都不適合她,「柔弱」還比較貼切她的模樣。
李央在他身後悄悄地闔上門扉,讓他倆獨處,不讓閑雜人等打擾到他們。
「秦姑娘?」他俯身輕輕地呼喚,「可風?」這是她的名字,而她即將成為他的妻。
他從來沒想到自己會娶這麼平凡的女人當妻子,從前他當官,他將會娶某個大臣的閨女,後來懺悔出了家,應該與「成家」無緣了才是,沒想到,他還是必須面對這躲也躲不掉的劫難。
他伸出手,輕輕摩擦多她的臉頰,炙熱的手指沾上她的淚水,「哭什麼?你夢到了什麼傷心事?」
可回應他的是無聲的燭火。
他淒涼地笑了,「可風,我羨慕你,你夢到的只是傷心,而我,夢到的卻是恐怖的景象!你有我可救,但我呢?卻沒得救了。」
冬風呼嘯而過,砰的吹開了門窗,忽地吹滅了燭火,「呼呼」的聲響掠過,是風聲?還是冤魂的悲嗚呢?
只見他的臉色頓時慘白,雙掌合十,低吟著,「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秦可風在嬋院里靜養,耳邊淨是木魚聲,所食皆是素菜,平常她是不討厭這些,但此時此刻,這些卻令她感到沮喪。
他承諾過不當仁慈的和尚,要跟她共度一生的,但他好像是忘了一般,還是繼續念經敲木魚,還是茹素吃齋。
如果他反悔了,那麼她不知羞恥的「表白」、勇敢的「自戕」不就白費了?不,她絕對不能失敗!不管付出任何代價,她都要解決師父出的難題,讓師父承認她學的足夠了,她可以離開,去實現她多年來的復仇大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