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店里最好的都拿過來。」
莊月屏的血液霎時凍結——為了那聲呼喚,也為了他那低沉的聲音。
她打從、心底害怕起來,害怕嚴令風發現了她,害怕他會殘酷的在眾人面前揭穿她的身分,倘若如此,這些年來,她在這里建立起來的友誼將會蕩然無存。到時,連這市集也都不會再歡迎她了。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瑟縮著身子,一步步的往角落里退,祈禱不會被嚴令風察覺到她的存在。
「大爺,你看這布料多美呀!像春日的陽光照在山嵐上一樣。」那嬌滴滴的女聲柔膩得令人討厭。
「你喜歡?那就買了吧!」
原來那兩個人是一道兒的,驟然領悟到這個事實,莊月屏霍然轉身,他那昂然的身軀倏地映入她的眼簾,但他身邊艷綠的身影更刺眼。她不敢置信地想道,他竟是為新近相好的女人置裝來的,還選最好的布料、最美的色澤?
而她卻為了幾兩碎銀,處處計較著價錢,屈就著顏色晦暗的布料。唉!多麼諷刺,他倆竟然會是夫妻?!
突然一陣昏眩,她不小心踫倒了一堆布匹,「砰!」地一聲巨響,所有目光都集中過來,她慘白著臉,腦筋一片渾沌,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他要發現她了!
「月大娘,你怎麼這麼不小心?」一個伙計奔了過來,急著撿起布匹擺回去。
莊月屏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急忙低下頭幫著伙計撿布匹,一邊喃喃道歉著,但嚴令風還是一步步踏了過來,每一個腳步聲都讓她的心顫抖得更猛烈。然後她看到他蹲下了身子,兩個人有多久沒這麼靠近過了?她全身輕顫,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別慌,沒有人會怪你的。」
他那低沉的聲音是在安慰她嗎?他沒認出她是誰嗎?
也難怪,他已經有好幾年沒認真的看過她,而她也變了,她變得庸俗、變得不起眼變得不像千金小姐或當家夫人了。
「你看起來有些眼熟……」他突然抬起她的下巴,望進她的眼眸。
頓時,她的心跳彷佛停了,只能無助地呆愣在當場。
「你叫什麼名字?」
她不能也無法回答,萬一他認得她的聲音呢?
「嚴大爺,你就別捉弄這位大娘了,她是個寡婦,住在城外,可不是掛牌的姑娘呢!」好心的掌櫃趕緊來解救她。
「寡婦?」嚴令風放開了她的手,「有孩子嗎?」
「有呀!她那兩個孩子剛剛拿了錢買糖葫蘆去了。」
掌櫃的答案讓嚴令風稍稍釋懷,他相信眼前這位「大娘」應該不可能是莊月屏,那個女人不會穿這麼寒酸的衣服,也不會站在這麼廉價難看的布料前,更不會看了他就害怕得發抖,也不會有兩個孩子。
「大爺,你不是要為我添衣裳嗎?」那妖嬈的女子不甘受到冷落,跑來拉著他往昂貴的衣料架走去,「莫非你看上了那個寡婦?」
她听到的回答是一陣低沉的笑聲,讓她的心好痛好酸。
那個相似的臉龐一直縈繞在他的腦海里。
天底下怎麼會有那麼相像的人?可能嗎?
「大爺,你到底在想什麼?」身旁的女人刻意貼在他身邊,晃動著豐盈的酥胸,卻絲毫引不起他的興致。
他望向馬車車窗外熙熙攘攘的大街,眼里突然掠進方才那個寡婦的身影,她手里抱著兩匹布料,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身後跟著兩名吃著糖葫蘆的娃兒。
嚴令風深思的眯起眼楮,他確定自己見過這兩個娃兒,在雷風堡的花園里,他們曾在其中嬉戲,當時,堡里的總管曾不滿的向他報告,「堡主,那兩個就是夫人收養的孤兒……」
這麼說,她——的確就是莊月屏。
第二章
發現
早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暝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
——李白•菩薩蠻
回到雷風堡後,嚴令風的心情依然是郁悶的。
莊月屏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平凡、畏縮?她以前的神氣到哪里了?她那些艷麗的服裝、金光閃閃的首飾又到哪里去了?
「總管!」
堡里的總管匆匆忙忙的奔進大廳,「堡主,有什麼吩咐?」
「我問你,夫人最近都做了些什麼?」
總管一愣,堡主問這個問題是期待听到什麼回答?要好的還是壞的?
「堡主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堡主不是已經好幾年對夫人不聞不問了嗎?
「我關心我的妻子,有什麼不對?說!那個女人最近安不安分?」
「那個女人?!」總管暗忖,這樣听來堡主對夫人還是心存芥蒂,「夫人好得很,還是吃香的、喝辣的,小的有撥幾個僕人照顧她,堡主請放心,她絕對過得很舒服。」
通常只要這麼回答,堡主就不會再追問下去。因為夫人過得好,他只會覺得礙眼;但如果讓堡主知道他放任夫人在綺春閣里自生自滅,堡主說不定會起了同情心,既而發現他怠忽職守,盜用該給夫人的款項。
「哦?」嚴令風眯起眼,對總管的話產生強烈的懷疑,他知道這其中一定隱藏了什麼他長久以來忽略的事情,不過,他會找出來的。
「你下去吧!」
夜風沁冷,月明星稀。
嚴令風沒有驚動任何人,他悄悄地走進綺春閣里。
記得最後一次踏進綺春閣時,他是怒氣沖沖的。因為,大膽的莊月屏居然跋扈的找上他青睞的女孩,得理不饒人的砸了她的家,還賞了那孤苦的女孩好幾個巴掌,狠狠的警告她不準再勾引「她的男人」。
那次,他憤恨的踢開她的房門,對她華麗的美艷外表不屑一顧,他還記得當時莊月屏轉頭嬌俏的對他一笑。
「你終于來了。」抬高的下巴代表著她依舊不變的傲慢,「我就知道你不笨,天底下還有哪個女人比我好?有我為妻,就不該再到外頭找其他的女人。」
他冷冷的笑道︰「可不是嗎?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比你好。」
「你說什麼?!」她俏麗的臉龐霎時充滿怒氣,「你有種再說一遍!」
他鄙夷的看了她一眼,「我喜歡天下所有的女人,就是不喜歡你。」
「你……」
「天下所有的女人都配得上我,就是你不配。」
「你說什麼?!」莊月屏氣極了,雙手握拳。
「要不是我爹逼婚,我根本就不會娶你。」他故意又補上一句。
他的話、他的態度徹底的激怒了莊月屏,她嬌斥一聲沖向他,揚手就要打下去,「你太放肆了!」
嚴令風立刻擒住她的手,「這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他不客氣的推了她一把,卻只令她向後退了幾步。
「你以為我高興嫁給你嗎?我也是被逼的,誰會喜歡嫁給你這種身分低賤的男人?要不是你娘的魅功了得,你根本……」
污辱他可以,但是絕對不能污辱他娘,更何況她都已經死了,死在莊月屏的助紂為虐下。他愈想愈氣,猛地一個巴掌打過去,嚴聲喝令,「住口!」
美麗的莊月屏捂住腫痛的雙頰,不敢置信的瞪視著他,「你打我?我是你的妻子,你竟然敢打我?」
「打你又怎麼樣?誰教你不識好歹,你以為自己還能繼續任性下去嗎?」他要教訓她,想要當他的妻子就要听話,可別想控制他、操縱他,也不許輕蔑他,更不許管他的事情,尤其是莊月屏這個女人,更是不可越雷池一步。
「你……你竟然打女人?」莊月屏震驚的往後退,大聲嘶喊︰「你這樣還算是男人嗎?」
她徹底的污辱了他男性的自尊,教他怎麼忍得下這口氣?昔日那些被她欺凌羞辱的記憶全涌了上來,在一瞬間爆發。「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