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斯不是都告訴過你了嗎?」他企圖為自己辯白。
「真的沒有別人了嗎?」
「有的,你一定第一個知道。」他只能做這種保證。
「第二個。因為你是第一個知情的人,但你也有可能藏在心里很久都不告訴我。」左兒心里有份對父親再婚的恐懼感。
「左兒,你對爸爸這麼沒有信心嗎?」說歸說,他才對與小梅母女的關系感到無能為力、缺乏信心。她們打從心底抗拒他,而星雲的抗拒尤其強烈;他完全處于被動,無能做些什麼。他首次感到疲力。家里的事業他一直把它當成責任去履行,再大的艱難、瓶頸都能化險為夷,未曾真正挫折過他;而這件事卻成了他目前最大的難題,這是他欠了廿年的債啊!但是迎面而來的卻是如此頑強的抗拒和冷漠打擊。「其實說這些都太早。我想,我是不會再有這個機會了,不太可能有了。」
「如果你心里一直記著媽,當然無法接受別的女人嘍!」左兒不知道她自己這個理所當然的猜想有多一廂情願,但她寧可相信如此。「我就知道爸最愛的人就是媽跟左兒,所以媽走了以後,爸一直不肯找新對象,守著左兒,怕人欺負我。」
堯天有好一陣子搭不上話,他在心中嘆息。「只要你能平安長大,將來找到好歸宿,就是爸最大的安慰。」
「我才不結婚,我要當女強人,繼承爸的事業,讓人夸說虎父無犬女,我也很強的。」
「那更好。」
這是左兒第一次「覺悟」。「爸,我已經決定不再過這種懶散的日子,我要學著更積極上進一點。從下學年開始,你要我去上課我就去,你希望我出國,我也沒意見,我要充實自己,培養自己具有成為何氏繼承人的一切件和特長,幫爸分憂解勞,要別人刮目相看。」
堯天真是感動極了。
「我一定不會再讓你為我操心了。爸,我對你發誓,以前的頑皮左兒已經被你一掌擊斃了。」她嘻嘻一笑。「現在你面前的左兒是個全新的人,要做你的乖女兒,要上進,要準時回家,不亂交朋友。爸,我們父女是‘生命共同體’,要永遠相親相愛一起生活,沒有人能介入,更別想分去你對我的愛!」
???
店里中餐忙碌的時間過後,星隻照舊躡手躡腳閃進側牆,準備扯嗓子喊樓上的人,母親卻先叫住了她。
「小隻,你看看冰箱里還有沒有豆芽和韭菜,拿過來。」
星隻頓時停住了。「哦,就來了。」她手腳俐落地端出母親要的東西,用臀部一頂,關回冰箱門。店里只有一桌客人,母親趁空坐在攤頭前吃飯。
「小隻啊!餓了就去燙把青菜,一起吃飯,不然等會兒人又多起來,連吃的時間都沒有。」
「我還不餓,下午再吃。」其實她早就餓得咕咕叫,計劃要偷個空,拿東西上樓和常寬一起吃,說說話、逗逗趣,連三、五分鐘也好。
誰知母親像窺知了她的心事,冷不防全被揭穿了。「小隻,你就去把樓上那個孩子叫下來一起吃飯吧!三更半夜才睡,早餐也不吃,這樣日夜顛倒最傷身子。」
星隻脹紅了臉,好似被抓到小辮子。「樓上那有什麼人?」
偉如微微笑道︰「還想瞞媽!媽看在眼里很久了,只是忍住沒說。你這小丫頭有事沒事就往頂樓鑽,半天找不到人,還站在馬路上跟叫拍賣似的,媽連睡個半覺都不得清靜。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她裝死到底。
「那個玩音樂的看起來倒挺有個性的啊!頭發滿長的,沒錯吧?」偉如忍不住有那麼一些些擔心。「他沒有在做事嗎?那他怎麼賺錢?怎麼有個固定收入?」
「他們是屬于自由業,上班時間不一定,不做專輯的時候一閑就是幾個月、半年,都說不定。」星隻不願意坦白招認「那個玩音樂」目前確是無業游民。她不想讓母親還沒了解他的人便先有了壞印象。女兒眼里流露出太多的欣賞和崇拜,連外人都可輕易看出她對他的感情。小隻是真的陷進去了。「你說那孩子叫什麼長——還是寬的?」
「他叫常寬,經常的常,不是數學課本里教的長跟寬啦。他人很好,很有一番理想抱負。」
偉如听得心驚膽顫。她的小女兒談戀愛了嗎?星隻未曾用過如此甜蜜又小心翼翼的語氣談論一個男孩子。
她當然緊張。星隻太像她年輕時的自己,不懂得設防,又熱情而易感動。她怕女兒也跟她一樣,一不小心就傷了自己,那代價太大、太大了!
「有空可以多帶他來給媽見見,你們年輕人多交朋友是好事,很正常,媽不是老古董,不會反對,只是你一個女孩子家要多小心……」
星隻撒嬌地膩著母親。「哎呀!媽你說得好像已經多嚴重似的,我不笨,知道要怎麼做的。」
「那就好。」當年養父母沒有為她操過一天心,他們眼里有的只是個錢字,不惜將她賣進酒家,更別說是制造了生命卻棄她而不養的親生父母。如今她自己有了孩子,才體驗到父母難為,那是分分秒秒都放不下心,無止盡的掛念惦記。「小隻,還有一件事情;星雲那里,你要幫著勸勸她……」
「是關于那個有錢爸爸的事嗎?」
偉如首次在女兒面前默認了。「你姐姐的性子倔強些,站在媽的立場也不好說什麼,只有你能幫著勸勸她。對長輩還是不能太沖,將心比心,人家也會難受的。」
我想也是。」星隻想起何堯天那忍讓又承受一切的神情,連她看了都不忍心。她竟想不到這樣一位風度翩翩又溫文的「紳士」會是自己的父親;他像每個少女夢中的情人,書生加上劍俠的綜合體,連她都喜歡他。他就如星雲在這事件發生之前跟她所述說的既風趣又有內涵的先生一樣,星隻發現自己真的不怎麼討厭這位文雅的爸爸。「媽,我想問你一句話,你不準生氣。你還是愛那個有錢的爸爸,是不是?」
偉如刻意別過臉去。「以前的事都過去了,現在媽——又老又丑了。」
「你才不老,也不丑,你是大家公認的米粉湯西施,我和姐是小西施呢!再說,年紀大的人同樣有權利談愛情,如果我能跟所愛的人結婚,一定跟老公談一輩子的戀愛。」星隻振振有辭。她是「信愛情得永生」的信仰者。
偉如搖頭笑笑。「那是你們年輕一輩的想法,媽不行了,跟不上時代了。」她眼角瞄到有個影子一晃。「小隻,去吧!有個人影在樓梯口晃了半天,大概是那個長什麼寬的急著找你了。」
「哦!好。」有了媽媽的批準,這下星隻可跑得更快呢!一溜煙就不見人了,全然將母親尚未回答她的那個問題拋向腦後。
???
晚上,星隻趴在上鋪眼楮眨也不眨的望著在書桌前作剪報的星雲。
「姐。」
「你先睡呀!我還要剪資料。」
「姐。」星隻又叫。
「我在這里,叫一聲就听見了,干嘛?要請我客?」星雲放下剪刀。
「我想跟你談一件事。」
「我什麼時候不準你說話了。」她捏捏星隻。
「要說那個有錢爸爸的事。」
星雲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她轉回書桌前。「第一,我不承認有這麼一個爸爸;第二,我認為沒有什麼好談的。」
「我覺得他很可憐。」
「他有錢、有地位、有名聲,一輩子享福不盡,有什麼好可憐的?我們才可憐,媽更可憐,背著這個擔子,辛苦大半生,一個女人的青春也就這麼耗掉了!你的同情心不要放錯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