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府里三十年,只有為了陪翹楚上桃都山還願,才踏出淮南地界。」
「世子對王妃很重要。」這點玉夭看得一清二楚。
王妃的視線投向她,「是,沒有他,就沒有今日的我,本王妃大概會和前後嫁給王爺的幾個夫人一樣拿了休書,慘淡歸家。」
「這與王妃叫玉夭有何關系?」圈子繞太大,讓她很累心,最近精神越來越差,她得悠著點。
「我之所以一開始反對你和翹楚——」王妃話鋒一轉,「除了那些世俗的理由外,就是他太在乎你,在乎到跳出規矩來寵你,對女人來說也許是幸事,但對男人而言卻未必,女人的直覺都很準,我認為你會傷他的心。」
不錯,王妃沒有說錯,她是在救他,也會在最後狠狠地傷他。
于是玉夭沒有反駁。
「不過,眼下我改變主意。」王妃的眸子一眯,「我希望你嫁給他。」
「為什麼?」玉夭的後背倚住柱子,不然她會掉下湖去。
「你不愛他嗎?那麼你為何答應跟他到王府來?」王妃犀利地問,「你不怕他把你玩弄之後丟棄不顧?」
「我也許愛榮華富貴也說不定。」玉夭自言自語地說。
「你不是一般的女子。」王妃斂眉道,「我自詡閱人不會有錯,總之,你既對他有情,又怎能忍受他娶別人?」
繞到點子上來了,玉夭當即反問︰「王妃是要我阻止籠沙入門?」
「不錯。」王妃索性豁出去了,「只要不讓她入門,我不會再處處針對你,翹楚願意怎麼對你我都無異議。」
「王妃,籠沙今日是第一次見您。」玉夭敏感地挑起眉,「你跟她之間可以說是素昧平生,為何如此排斥她?」
甚至不惜跟她做條件交換。
「因為……」
「因為她心虛。」
這個聲音!在場的兩個女人都被嚇壞了,她們說什麼都想不到此時此刻花園里還有另外一個人,而且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
翹楚!
他仰臥在一棵樹上,甩了甩有些酸麻的手臂,「想說回來就一堆事纏著我,好不容易到個清淨的地方,你們又來喋喋不休。」
「你怎麼在這里躺著?」玉夭首先擔心是他的傷,「你換藥了沒?」
「沒有。」他坐直身子說。
「那還在上面晃悠?」她焦慮的容顏映在池子的水面上,「快點下來。」
王妃顫聲道︰「你……你听到多少……」
翹楚敏捷地躍下樹,緩緩走至近前,緩緩開口︰「听到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究竟知道多少。」
王妃面無血色,「你——你——」
「你當年背著父王做的事,真以為天衣無縫到無人知曉的地步嗎?」他冷笑,「還是覺得父王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熬過去,你就什麼都不必擔心?」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王妃繞道就走。
翹楚頎長的身子擋住去路,「王府就這麼大,你想躲到哪里?」
「翹楚——」不喜歡看他這麼咄咄逼人的樣子,玉夭輕聲喚他的名。
翹楚拉住她的一雙柔荑,「玉夭不是你的棋子,我和她之間的事,無須你插手。」
「你是我兒子,怎麼能對我這個態度!」王妃激動地喊。
「是嗎?真的是嗎?」翹楚似在笑,眼里沒有一絲笑意。
這種可怕的表情玉夭見過,那是在狐翹楚要殺狸赦時有過的。
外人眼里的世子翹楚與她眼里的翹楚全然不同,這一瞬間,銀發翻飛的他,讓玉夭如同時光回溯到落玄居起火當日——
「翹楚!」她控制不住忐忑的心,再一次喚他。
意識到他的態度嚇住玉夭,翹楚的氣息趨于平緩,丟下一句「你好自為之」後,拉著那惶恐的佳人,無視花園外瞠目結舌的丫鬟杏兒,決然離開。
王妃跌坐在地上痛哭失聲。
第9章(1)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好不容易甩開那只抓得她生痛的腕子,玉夭質問面前的男人。
翹楚倚在門邊,欣賞她氣憤時更加艷麗的五官,「在做應該做的事。」
「你為什麼要這麼對她?」她握緊拳頭,「王妃畢竟是你的母親,把事情鬧大,你們日後如何相處?」
「那麼關心我日後的生活?」
「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玉夭單手一拍桌子。
「你知道她都做過些什麼?」翹楚問。
「知道。」她的語氣也低落下來,「我想我應該知道了。」
廚子老大哥說過,王妃是母憑子貴才有今日地位,而跟翹楚關系如此惡劣,竟任他冷嘲熱諷都不敢嗆回,可能性只有一個——
翹楚不是她的親兒。
換言之,就是翹楚的那句「她心虛」。
豪門多糾葛,狐翹楚的命格轉到世子位上,不經過一波三折,多半難以平靜。
「不愧是玉姐姐。」他斟上一杯騰煙熱茶,放在桌上晾,「那麼,你又是否知曉她為何從反對我和你變卦為極力撮合?」
玉夭怔怔道︰「這我也在納悶,莫非——籠沙跟你的身份有關?」
翹楚湊上前在她耳邊低喃︰「推測得很好,籠沙,才是王妃真正的骨肉。」
玉夭的雙眸慢慢睜圓,上前把桌上的茶杯拿起,咕咚咕咚飲下。
翹楚慢了步,沒能阻止住她,厲聲道︰「你做什麼?」
玉夭渾然不覺有何不妥,「怎麼了?」她不就是喝了點水。
「這水剛沖開的——」他的掌心貼住她的脖子,「你一點都不覺得燙嗎?」
她咽了咽口水,「沒……沒有啊……」
不燙?怎麼可能會不燙?
翹楚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手指扶過她的脈搏,也沒發現異常,不由得陷入深思。
「不要說我了。」玉夭拉拉他的袖子,「你剛才提到籠沙是王妃的親骨肉,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的?」
簡直是活生生的狸貓換太子!
「我之前不是病得差點死?」他端坐在椅子上,緩緩道,「有一次需要用血,而我沒有兄弟姐妹,只能是從父王身上取的,但那袋血沒有拿來給我用,而是讓我熬了數日,等他們用最快的馬匹送到邊陲,調換了一包與我有血緣關系之人的血回來用,不久,前去換血的人也很快被解雇——也許王妃覺得這件事做得完美無瑕,偏是不巧,在她們換血時,我忽然清醒過來,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你私下徹查了?」這就無怪乎他那麼討厭王妃。
「不查還不知女人可以做得這麼絕。」他諷刺地哼笑,「為了一己私欲,把自己的骨肉丟之在外。」
為什麼這句話听起來像針一樣刺痛她的心?
她也是,為了要換回狐翹楚,不惜求樓玉京把剛剛出世的孩子封印,阻止他吸收父親體內的元丹,又把哭泣不止的孩子托付給別人照顧,千里迢迢跟著眼前的男人到了淮南,甚至跑去軍營兜了一大圈,不僅如此,她還要做更多違心的事……
這都是她的所作所為,比起王妃好到哪里?
「也許。」玉夭努力地維持語氣的平靜,「王妃也有她的無奈,沒有女人希望自己所愛的人只因她生不出兒子就拋棄她,世道不公,她就會自己爭取,換做是我……」
「換做是你又如何?」他挑挑眉,「也會這麼做?」
「也許。」
「你不會。」他篤定地下了結論,「如果會,你就不會不計身份地位跟著我。」
「我是沒有那個本錢去計較。」澄靜的水眸一凜,「你既沒當面揭穿王妃,那麼帶回籠沙無非是要時刻提醒,讓她永遠無法擺月兌束縛——下一步呢,你是否應該為無辜的籠沙多想一點?她仍歡喜地在為能嫁到王府,為族民爭光而開心,你不能把對王妃的怨氣發泄到她的身上,她和你一樣,都在沒有選擇的時候被人抱走,算是同病相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