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小荷好奇不已地眨眼,「你又有什麼點子啦?」她家姑娘聰慧過人,雖然委身煙花場所,活絡時向來游刃有余,絕不會在便宜上吃半點虧,相反,大把雪花花的銀子要多少有多少,男人都像著了魔似的拱手相送。
「嗯……」玉夭叉著柳腰沉思片刻,「小荷,來,你听我說。」
小荷湊過去跟她咬耳朵。
「啊,半夜!」
「小聲。」玉夭一捂她的嘴,「咱們悄悄溜出去,你給我掩護好,听到沒?」
「可是姑娘啊……」小荷為難得直搓手,「你每晚都給安排得滿滿的,若是無緣無故地缺席,人家會懷疑。」
「我就不是人嗎?我就不會生病嗎?」玉夭勾起唇,「隨便找一個理由,對你來說不是很難吧。」
「姑娘啊。」小荷拉住她的裙紗。
「別跟我撒嬌。」玉夭瞥了她一眼,「向來只有我跟人撒嬌的分,真的這麼勉強,那我換人幫忙好了,對了,那個小玫伶牙俐齒,早就說要來伺候我……」
「好了啦,我去做就是。」小玫來了還有她的飯吃嗎,換什麼都不換她這個嗲里嗲氣卻每次過年都會讓她帶很多銀子回村孝敬爹娘的主子!
「這就對了嘛。」
玉夭開開心心地坐回梳妝台前,一邊撲粉一邊哼著小曲兒。
半夜三更出去這麼高興嗎?
小荷一想即墨城幾個月來的狀況,不由得為玉夭捏把汗,默默祈禱不要出狀況,千萬要讓玉姑娘平安回樓。
不然,她一定會給老鴇拆散了骨頭的。
月黑風高夜。
在小荷一連串的障眼法掩護下,玉夭披上絨髦斗篷從後門悄悄溜了出去。遠遠望去,天香樓紅牆綠瓦,籠罩在紙醉金迷的氛圍,確實與腳下所踩的土地形成強烈反差,大晚上除了行色匆匆的路人,即墨城家家鋪戶關門,只剩酒樓客棧的小旗在冷風中飄搖,落葉飛旋,沙沙作響,更添幾分淒迷。
好冷清。
玉夭縮了縮脖頸,拉攏衣衫向城南走,將近半個時辰之後她來到狐仙廟。
這會兒的狐仙廟里空無一人,只有幾盞燒到幾乎蓋不住底座的蠟,忽明忽暗,映在斑駁的牆壁上很是妖異。
墊子凌亂地散在塑像前,玉夭彎下腰把墊子推到一起,拍了拍手上的灰,「唉,我也太大意了,不說還沒注意到這比以前差多少,多半是廟祝也跑了,連個負責打掃的人都沒。」找了半天,總算在角落的草垛里找出根破笤帚,把牆角的蜘蛛網給清干淨。
折騰得冒汗了,玉夭擦擦額頭的細珠,仰頭望著那尊狐仙塑像。
「你要不要比我還懶呀。」
若被人看到她這麼對狐仙說話一定嚇得不輕,玉夭並不在乎,雙手合十,閉上水靈靈的眸子,嘴里念念有詞,須臾,一片耀眼的光自半空發散,照耀整個狐仙廟,倏地,有道頎長白影在蠟燭熄滅的剎那映在玉夭眼底。
「你找我。」溫潤的三個字听不出任何情緒,宛如天地原始之音,靜謐,無瀾。
扁線從驟亮變至驟暗,玉夭根本看不清他,于是,上前兩步。
對方退了兩步。
「你怕我嗎?」玉夭好笑地望著他,「小白狐,姐姐沒有欺負過你吧。」
「沒有。」他淡淡地說。
「就是啊,那干嗎見我跟見了妖怪似的躲?」她不滿地哼了哼。
如果躲她就不會現身,他再次問︰「什麼事?」
「這麼久不踫面,你都不會想我的?」玉夭撇撇唇,「沒良心的小東西,次次都要我主動要求,你才肯出來。」
「什麼事?」他第三次問。
認命地吸了口氣,玉夭抬起頭,「我來問罪的,你是怎麼回事呀?既然修煉千年終于成仙,為什麼不好好庇護這方土地!」
他不言不語地陷入沉默。
「歷代狐仙都會庇護即墨的。」她皺起眉,「現在又是干旱,又是女童失蹤,整座城人心惶惶,你沒有責任嗎?」
「我知道了。」他偏過頭去,「你走吧。」
他……他趕她?
玉夭瞪大的眸子,「狐翹楚,有膽再說一次!」
「你走吧。」
哎呀,給她造反了不是!玉夭一捋袖子,去抓狐翹楚的胳膊,哪知第一下抓了個空,再次去抓又抓了個結實。
「怎麼回事?」她嚇得臉色蒼白,「你為什麼變得虛虛實實?」
狐翹楚輕輕掙開她的手,「再過些時候,我會徹底恢復原形。」
「你開什麼玩笑?」玉夭難以置信道,「一百年一條尾巴,你修煉了九尾,才成人形,又經過百年登仙,肉身沒有理由消失!」
第1章(2)
「我從不騙你。」狐翹楚看了看她,「玉姐姐,離開即墨城吧。」
「你讓我去哪里?」她愣愣地問他,心里七上八下。
「去哪里都好,但不要再做煙花女子。」他緩緩地說,「我恢復原形後,在你身上所施的狐媚功也會消失。」
換句話說,那些男人不會再被她擺布,吃虧的會是她?
「不要。」她毅然地搖頭,「我不要走。」
「你必須走。」狐翹楚溫言強調。
「你不跟我說清楚,我不會走。」她一甩袖子坐在了墊子上,耍起性子,「有本事你吃了我,不然,別想我听你的。」
「玉夭姑娘。」狐翹楚喚她的名。
「你叫我什麼?」玉夭幾乎從墊子上彈起來。
「玉夭姑娘,你我緣分已盡。」狐翹楚疏離地說,「從此各歸各路。」
「小白狐!」玉夭听他連那麼生分的話都丟了出來,也懶得再拐彎抹角,上去緊緊摟住他的腰,「你不是說要照顧我一輩子的?你不是說要報恩嗎?現在說話不算話,到底是不是男子漢大丈夫!」
這般控訴換做任何一個鐵石心腸的人都會不忍,而狐翹楚顯然是個例外。
「幾年來你賺的銀子足夠養老。」他並不擔心她日後沒有依靠。
「銀子總有花完的一天,美人總有遲暮的一天!」硬的不行來軟的,她哽咽地吸吸鼻子,索性使出渾身解數,「到時有人欺負我怎麼辦?」
唉……玉姐姐不欺負人就很好了,心知肚明的狐翹楚很給面子地保持沉默。
「不、管、啦,是你說我上輩子對你有恩,不然沒有你的今天,那麼,這輩子絕對不能隨隨便便把我丟下。」玉夭的面頰貼在他溫暖的脊背上,任那毛茸茸柔軟的外衫撩撥細膩白皙的肌膚。
狐翹楚皺起軒眉,慢慢而執意地拉開她,「盡快離開你就不會有事。」
「我說了不走!」玉夭鉚上了他,「為什麼要听你的,連自己這片土地上的子民都守護不了,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
「玉——」
字含在嘴里,狐翹楚的身軀又開始一陣虛一陣實,煙霧彌漫。
「主人,又到時辰了。」
「簌簌」數下,廟里多出三只紅色的火狐,圍繞在狐翹楚的周圍,每只額頭中心都有一道水紋般的印記。
狐翹楚就地撩起外衫,盤膝打坐,三只火狐集中靈力注入他的眉心。
玉夭站在狐群當中尷尬地問︰「你、你們,到底怎麼回事?」
「不可打擾狐仙調息!」這時,又在狐翹楚身側幻化出一位手持拐杖,形態蒼老的白發長者,「請玉姑娘回避。」
「他的事我一定要弄清楚。」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她鼓足勇氣上前,「你告訴我小白狐怎麼了?」
「看在前世的分上,我族上下都對姑娘多加禮遇,只希望——」長者咳了咳,「姑娘不要再牽涉進來。」
怎麼這麼嗦?她都急死了,這老頭還說不到重點,「少廢話!再不說,看我不拆了這座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