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別這樣。」柳下少爭反握住他的手,「您教我,養我這麼多年,不管要求孩兒做什麼都不為過……但……事到如今,爹還打算隱瞞下去嗎?」
「嗯?!」柳下師一怔。
「主公,爹,孩兒,還有楚山孤……這彼此之間到底有什麼關系?」柳下少爭的眼楮眨了一眨,「我和主公之間,是不是還有什麼關系,為什麼,他對我的口氣那麼特殊,為什麼我會對他有一種莫名的敬畏……又為什麼你要保護楚山孤?」
柳下師松開柳下少爭的手,沉默地背過身。
「日後不管誰怨我也好,感激我也罷,都不重要……」柳下少爭笑得幾分淒哀,「至少我希望自己有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
「其實——」柳下師一握拳,「楚山孤是我的親生兒子。」
「楚山孤是爹的親兒子,那麼我——」柳下少爭說出最直接的反應,「難道我其實是主公的——」
「是,你是少主!」柳下師回轉身形向他跪下。
一聲「少主」,讓柳下少爭閉了閉眼,他不安的事還是……成真。
「當年星之域陷入滅亡之境,主公怕後繼無人,把孩子交給老夫,吩咐我主動向呼延皇朝的皇帝投誠。」柳下師老淚縱橫道,「但當時情況混亂,我怕手下人多嘴雜引起麻煩,就讓飛仙帶走我兒當主公之後來栽培,而我來撫育你長大成人。」
「所以直到娘去世都不知道她的親生兒子遠在雙城,而爹雖然知道楚山孤是你的兒子卻一眼都沒有看過他?」柳下少爭搖了搖頭,也跪下來,與他面對面四目相覷,「爹,你要孩兒說什麼才好……」
饒是舌燦蓮花,柳下少爭此刻也說不出更多的話來。
「少主,老臣求你……」柳下師恨不得向他磕頭,「若是有一天,主公要殺楚山孤,請少主務必看在老臣多年來的苦勞上,饒他不死。」
「爹,你不要折殺我。」柳下少爭急忙躲開,將柳下師拉回座椅,「讓別人看到你給我磕頭算什麼?少爭擔當不起……該怎麼做我心里自有拿捏,你不要擔心,而且主……主公也沒有說一定要殺楚山孤,若是他沒有異心,那麼你們父子早晚可以天倫團聚。」他仍無法適應管那個人叫「父親」。
柳下師的情緒這才穩定了一些,擦擦眼角的淚,走到書櫃近前取出錦盒,把丹書鐵卷交給了柳下少爭,「你自己來作決定吧。」
「爹。」柳下少爭忽然叫了他一聲,「你告老還鄉吧?」
「什麼?」柳下師的手僵在半空。
「我不能保證未來的日子會不會讓爹四面楚歌。」柳下少爭深吸一口氣,緩緩說︰「如果爹不在朝為官,那麼孩兒也就沒有了後顧之憂。」
「百里封疆獲罪,如果我再退隱,你就少了左右助力。」柳下師不是很放心,「呼延頗黎會更加肆無忌憚。」
「爹,你相信我。」柳下少爭微微一笑,「少爭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這——」
「明早請爹告病還鄉。」
第9章(1)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夕陽西下,古道西風瘦馬。
為百里封疆與莫溧陽送行的涇陽止住腳步,掏出一包金子,塞到妹妹手中,「這些錢你們拿著過日子。」
溧陽回頭瞅瞅百里封疆。
罷剛從牢獄之中被放出的百里封疆的臉色不大好看,嘴唇毫無血色,面對涇陽的一番好意,他還想說點什麼,卻被涇陽打斷︰「你可以充好漢,你可以不為三斗米折腰,但我不要我的妹子跟你受苦,現在的你一無所有,能夠給她什麼?」
百里封疆被堵得一窒。
溧陽心生不忍,推了推涇陽,「阿姐你不要這麼說,是我非要纏在他身邊的,一切是你妹子心甘情願,以後過怎樣的日子都沒有半句怨言。」
「你——」涇陽實在不知說她什麼才好,「溧陽,你有自己的路要走,姐姐不可能再保護你,以後要好好保重……」
「阿姐,你和我們一起走吧。」溧陽摟著她不肯松手,「咱們遠走高飛,再也不管外面的風風雨雨,好不好?」
涇陽拉下她的手,「不行,你走就走了,不要再牽托我。姐姐是不可能棄雙城于不顧,否則就算是死,也沒有臉去見娘。」
「但你一個人在這種黑暗的官場打滾,我很怕你會吃虧。」溧陽咬了咬嘴唇,「若是有了什麼危險,誰能保護你?」
「我可以保護自己。」她朗然一笑,拍了拍腰間的劍,「不要笑看你姐姐我,既然敢代表雙城到這里來支持朝廷攻打修羅淵,就有我的信心。」
始終沒有說半個字的百里封疆開口了︰「小心修羅淵的二當家。」
「嗯。」涇陽指了指天色,「你們走吧,再不走,我怕遲則生變,雖說皇上看在丹書鐵卷的面上放過百里封疆,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放他安然離去,因此,你們一路務必小心,盡量不要走官道。」
心知姐姐的個性倔強,一旦決定的事,任誰也無法改變。此去一別山高水遠,再會之日渺茫難料,溧陽的面頰上淌落清淚,依依不舍向她話別。
百里封疆回頭遙望京城的方向,剛毅的面孔浮現些許復雜的表情。
「你在等他嗎?」
涇陽明白,百里封疆仍想見柳下少爭一面,但從法場把人救出之後,柳下少爭就如人間蒸發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不是沒有去找過,卻無能為力。一個有心回避的人,誰也沒有辦法把他揪出來。
百里封疆看了她一眼,沉沉說道︰「轉告他,保重。」
「我會。」涇陽保證。
目送漸行漸遠的兩道人影一點點在視線中模糊,涇陽回身打算去牽馬,就發現驛站旁不知何時站著一身華服的俊美男子,夕陽的光輝映照在眼底,風華無限。
「是你?」涇陽扭頭又瞅瞅百里封疆遠去的之地,「那麼剛才的話都听到了,我也不必做中間人傳話。」
男子輕輕搖著折扇,黝黑的眸子閃了閃。
涇陽牽過自己的那匹白馬,與男子擦肩而過,淡淡地說︰「你爹今早告老還鄉,皇上已批,現在整個朝廷已經沒有人可以在後面為你撐腰,太傅大人好自為之。」
「既然關心我,何不直言?」柳下少爭對她的冷言冷語不為所動,直點要害。
「關心你?」涇陽冷笑,「這會不會是太一廂情願的想法?雖然所有人都覺得你救了百里封疆,包括我那個傻妹子,也對你從恨之入骨轉變為感激涕零,但我不是他們,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如此做不過是為你自己鋪路——」
「哦——」柳下少爭心頭雖是一動,表面仍舊淡然。
「柳下少爭,百里封疆是你好友,你確實不會害他,但你也不能留下他,因為他不可能為你所用,若是你要在朝廷中翻雲覆雨,他只會成為你必然要除的目標!」涇陽抬起頭,索性把這幾天深思成形的事全部揭穿,「再者,如果我沒有料錯,楚山孤和柳下大人一定有什麼特殊的關系,對不對?」
「這話什麼意思?」柳下少爭一甩袖子,走開兩步。
「一般人只對雙胞兄弟姐妹比較敏感,可習武之人但凡擅長易容術,都會對人的神形骨絡有著深刻的認知。我自幼與楚山孤相識,第一次看到柳下大人便覺得十分熟悉,後來你在楚山孤詐死取得三張狐皮時說飛仙的傳人是不是很熟,我反復想究竟為何感覺很熟,最後串在一起才發現,那就是柳下大人和楚山孤——」
柳下少爭折扇抑橫,阻住她後半截話,「那你是不是還少發現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