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明白,為什麼那麼激動,聲音還不是一般的大,仿佛要讓全世界的男生听到這番宣言,又仿佛……只要說給一個人听。
跆拳道部的人定定地瞅著我,惟獨沙瑞星眺望著天窗外的浮雲,不知在想什麼。
「靳鳴。」我低下頭盯著腳面,徐徐說︰「愛一個比自己大的女孩子,要注意很多,以免不小心傷到她,是不是?你做得很好了,小心翼翼護著噥噥,又不傷其他追你的女孩子,噥噥喜歡上你,又被你喜歡著,實在……是……太幸福了……」說著,我無法再鎮定自若地說下去,推開他奪門而出。
我圍著瀾湖繞圈,風聲、噠噠的腳步聲和議論聲在耳邊縈繞,停下腳,我不斷擦拭干澀的臉龐,哭……快點哭啊,哭出來會痛快些,悲哀的是此刻我一滴淚都流不出。
「喂,沒人告訴你不要亂丟東西嗎?」
一個略帶喘息的聲音在腦後響起。
很熟悉的聲音,好像那頭牛,但我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怎麼可能,他不是不理我,怎麼會追來和我搭腔?
「喂,再擺架子,我把你的手機扔到瀾湖里面!」
手機?我下意識一模兜,空空如也。抬頭再看,那個拿著我手機晃蕩的人,不是沙瑞星是誰?他還穿著一身
跆拳道的隊服,腳下穿著雙木屐,胸口微微起伏,頭發亂糟糟,顯然,被風吹得亂了型。
我怔了怔,難道,剛才一直如影隨形的噠噠聲,還有人們指指點點的聲音,都是他的緣故?他穿成這個樣子在校園里面跟著一個女生跑圈?
有沒有搞措,他不清楚會讓多少人看笑話嗎?笑話,哪有正常人穿跆拳道服還拿手機?可是,我笑不出,他站在我眼前,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夸張的事。
這個被我極度唾棄過的人,現在讓我好心痛——痛,好痛,他為什麼一定要做出讓我愛恨交織的事?
沙瑞星大步上前,「你剛才到底在說什麼?」
很多時候,神經是遲鈍的,反應卻是最直接的,在我沒有理清思路之前,雙手已摟住了他的脊背,緊緊的,不留一絲縫隙,如同一個霸道的孩子在宣誓所有權。
然而,摟住他的一瞬,狠狠地咬上他的脖子,直到血腥味在嘴里泛開,霍地一推,邊後退邊破口大罵︰「你要是惱我,為什麼不直接挑明?讓辛小雨拿著我的把柄嘲弄我會令你有報復的快感嗎?如果是,那恭喜你了,不到明天,全校的人都會知道我林日臻有多麼虛偽、多麼無聊,拿著一篇篇假文章去勾搭男生,怎麼樣,我必須要退出廣播社了,而且是被人家勒令退出,這個結果有沒有讓你好受些?」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的面色一怔。
「你還在裝?」我抓起地上一把小石頭砸了過去,叫道,「除了你,誰會知道我進廣播社的前因後果?除了你,誰會恨不得我被廣播社開除?除了你,除了你,我不知道還有誰那麼希望佟逸知道我的真面目!」
沙瑞星不躲不閃盯著我,眉角被砸破,血很快沁了出來,半晌說︰「這是你今天來找我的原因?如果不是發生這件事,你大概也懶得來跆拳道部看一眼吧?」
「你不要混淆視線……」我有些心虛地吼了回去。
的確,這是我上大學四年以來,第二次到沙瑞星的跆拳道部,上次還在大一上學期結束的時候,老媽要我買些吃的玩的給親戚家的小孩,一個人拿不了,只好來找他當長工拎著,除此以外,整日關注著廣播社,哪里注意過沙瑞星的社團情況?不過,年年都在表彰大會上听到校長激情澎湃地夸跆拳道部如何如何進取,又拿下了什麼佳績,她沒有了新奇感,已習以為常。
「那好,不說這個,讓佟逸知道你的真面目有什麼不好?你就是你,你覺得他怎麼看你非常重要嗎?我是希望你離開廣播社,你離開了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他的話讓我堅定了自己的猜測,憤怒地抖著手指他的鼻尖,「每個人的情況,只有自己最清楚,我最痛恨把我逼到絕境上的人!沙瑞星,真的是你!你還有臉說什麼愛我,你給我最起碼的尊重了嗎?你小心眼,人家佟逸愛的不是我,就算我再差,他又能做什麼反應?說穿了,你只是見不得我好過!」
沙瑞星稍稍錯愕,最後,冷冷地笑了起來,「說那麼多,來之前你已判了我的死刑,那又何必來質問一個死者?你想要我怎麼做,才能讓你消氣?」
他嘴角的弧度十分輕佻,眼角十分冷冽,還帶著一絲灰飛煙滅的頹廢,我看了心寒,揪著前襟連連倒退。
我怕,怕再鬧下去,真的會恨他——
那會讓我崩潰,誰讓我,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把他看得那麼重要?
第九章愛(1)
系里擔任專業英語的導師病倒,我們成了無家可歸的孩子。
任斐然請來和他同校畢業的一位外語系博士生做代課老師。第一節,我們就有了很深的體會,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怪人的校友無愧于怪人的盛名,有過之而無不及。
中秋後下了好幾天雨,北方是一場秋雨一場涼,南方潮濕,樓道的地磚一層蒸氣,水漉漉打滑。大家翻著硬皮辭典在教室里發牢騷,忽然窗口走過一位分頭、西裝革履的男士,單是腰桿,便氣派十足,不少女生一下子陷入花痴的深淵,哪料到此名帥哥進來後,一大群人跌破眼鏡,他竟然下半身穿著寬松的運動褲,最可怕的是運動褲配套的不是運動鞋而是膠鞋!這是什麼打扮?足足一分鐘,鴉雀無聲,緊接著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大笑。那帥男頻頻揮手,仿佛頗有得色,自我介紹,他姓毛,祖上是那個相傳為王昭君畫像的宮廷畫師,由于昭君沒有照規矩「意思意思」,畫師大筆一揮,昭君從三千佳麗中落選,也間接促成了一段塞外和親的千古傳奇。
唉,不知道他究竟要表達什麼,繪聲繪色說了N久,害得一大片學生倒地不起。
我一直在寫悔過書,擦了又改,反反復復,並沒有太在意講台上那個聲情並茂的人,不過他的聲音很有立體混響的效果,沒有去唱高音倒是音樂系的損失。
噥噥看了一眼我的字,嘖嘖舌,「唉呦,干嗎那麼認真,隨便一點就好,又不是投敵叛國泄露國家機密,你寫了一大堆,蔡文卿根本沒功夫仔細看。」
我拿著橡皮使勁擦著滿目瘡痍的稿紙,淡淡地說︰「她看不看是她的事,我寫我的,又不是給她寫的。」
「日臻,你還在生古莉亞的氣?」噥噥憂慮地拉攏我的袖子。
我是寧可忘了,偏偏噥噥又提起來。
那天被通報批評,我與沙瑞星不歡而散,他去他參加漢城大學生友誼賽,我回宿舍,猴子仍在看動畫,噥噥撲過來,抱住我不斷安慰︰「別在意,日臻,千萬別被公告嚇住,沒做的事就是沒有,她女兒的話又不是聖旨,咱們去政教處找蔡文卿評理!」
我疲倦地扯了一下嘴角,「噥噥,對不起。」
「我早說了,空穴來風,肯定有問題,噥噥你還不信?咱們和她一個宿舍這麼久,什麼時候見她聊過小說、詩詞?每次上網都是聊天到大半夜,哪有人寫文章像她這麼輕松?玩一玩幾萬字都有了?那我也可以當文學巨匠!」
最里面一張床上傳出古莉亞的聲音,然而,這個諷刺的聲音不久前,還給我出謀劃策,討論獎學金發下來後國慶節去哪兒買衣服、鞋子、化妝品最漂亮、最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