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男子回過神,微微一笑,「沒事的,Valentine沒事兒,你怎麼過來了?學校的社團活動已經結束了嗎?」
韓陽搖頭,眉毛的褶皺泄漏了一絲倉皇,「不要緊那為什麼要做手術,到底怎麼回事?好好的為什麼做手術?」
男子拍拍他與自己等高的瘦削肩膀,耐心地安撫︰「你要知道,那畢竟是車禍,就算不太嚴重也要做縫合手術,手術可大可小,是不是?」
「Valentine在哪里?我要見他。」別人說什麼都是假的,只有眼見為實。
「他不在醫院。」男子平靜地說,「剛才坐車回家休息了,你也回家吧,Valentine休息一兩天就會回到學校。」
「這麼快?」韓陽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好吧,如果他明天不能來,我再來看看他。」
男子笑了笑,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徑自先走了。
閔敏等半天,還不見韓陽有什麼反應,只好拉了拉他的袖子,「別擔心,倘若真的很嚴重,沈鈞方的叔叔也不會讓他出院。」
韓陽對耳邊的話無動于衷,「Valentine不是這樣的……」掏出口袋里一款很舊的手機,望著毫無信息的屏幕,怔怔地道︰「他怎麼可以一聲不吭,讓我通過別人知道?」
難得听他說許多心里話,閔敏心頭五味雜陳。強者不需要安慰,韓陽很強也好強,所以他不需要言語上的慰藉,也許,他只是需要一個傾听的人……
半晌,韓陽沉聲說︰「Valentine因車禍受傷的事不要外傳,知道的人算了,不知道的人不要說,人多嘴雜。」比賽前,穩定軍心是必要的,給外校球員知道,難免長他人威風,滅自己銳氣,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話傳到閔敏耳中,仿佛在指控她剛才對楊沖多話了。閔敏眼眶微微濕潤,哽咽著握緊了拳頭,「我什麼人都不會說的,韓陽,我……」
「走吧,天已經很晚了。」他似乎對她的解釋不感興趣,刀削般的臉龐轉了過去,「你一會兒坐車回去,我還有事。」
「韓陽……」
「走吧!」
她要怎麼做才能融入他孤僻的世界?除了沈鈞方,他不需要別人的關心了?沈鈞方也是男生,將來會開創自己的人生,不可能像她這麼在乎他,把他當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她這片心意,這個冷到結冰的大男孩就半點體會不到嗎?
閔敏哀傷極了。
韓陽離開醫院沒往家走,而是去了一間酒吧。
早年,他的父親在一場堡作事故中半身癱瘓,母親是機械廠的工人,整日忙著掙錢養家糊口,根本沒時間照顧他,除了擔負起父親的起居,小韓陽只有勤奮學習,以免在升學方面給母親增添壓力。本來上完初中,他打算到社會上找工作補貼家用,韓媽媽說什麼都不肯讓兒子輟學,他只得繼續念下去,至于與同齡的孩子玩耍,機會少得可憐,韓陽討厭那些吃喝不愁還到處惹是生非的小孩,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幼兒園認識的好友——介紹「足球」這項運動給他的沈鈞方!
昂擔不起高校的學雜費,韓陽只有申請助學貸款,一邊打工一邊上學,沈鈞方以前提過要資助他,韓陽氣得差點和他絕交,這事也讓沈鈞方意識到韓陽敏感的自尊——他在小心翼翼捍衛著男子漢的尊嚴。
韓陽在這間名叫「海市蜃樓」的酒吧當調酒師,說來神奇,他只看人家示範幾次,竟然快速掌握了要領,並且推陳出新翻花樣,練習幾天很快可以獨當一面。老板酒吧擴建,正好人手不夠,一問之下得知他去年年初過了16歲生日,樂得嘴都合不攏,嚷著要雇他。
韓陽惟一的要求是等他下午社團結束後來,而且晚上不能超過十點半,畢竟家里還有父親要照顧,要瞞母親得在她收工回家前坐在家里看書才行,雙方達成協定,韓陽已在此打工將近一年。
紅男綠女,歌聲靡靡,五光十色的吊燈不時掃過酒吧、台球桌的每一個角落,昏暗的光線幾乎看不清對方的臉孔,只能聞到酒香花香還有……女人香。韓陽被脂粉味嗆得反胃,腦袋不由自主浮現閔敏的模樣,花香味勾起了他內心的對比,女孩子天生的淡香多好,為什麼一定要灑那麼多刺鼻的香水?他甩甩頭,對自己莫名其妙地無聊想法頗為自嘲,剛要轉身回到里面繼續調酒,就听僻靜的過道里傳來爭吵聲,他不是多事的人,但听到「朱啟南」三個字的時候渾身一震!
朱啟南?師大附高足球隊以前的主力前鋒?
雖然現在的師大附高不堪一擊,可當年打造「鐵三角」的三劍客還是頗有威懾力的,很久沒有人見到過三劍客之最的朱啟南,听說他被師大附高勒令退學,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奢靡的場所呢?
去年師大附高被禁賽,高一的韓陽沒機會踫到朱啟南,始終心有不甘,現在遇到了,他不由自主躲在電線桿後,靜觀其變。
借著微弱的光看,一個滿頭紅發的少年靠在牆邊,他的兩耳各鑽了一行孔,各個穿環扣釘。少年左手掩風,右手撥打火機,任火苗在風中搖曳生姿。許久,一團白霧騰上雲霄,他微微閉著眼眸,頹廢地笑了笑,扔掉空扁的煙包,向對面站著的女生說︰「最近過得很不錯吧?精神很好嘛。」
「當然好,比起你這麼頹廢,我當然好得多!」女生揪住他的領子,「已經一年了,你還要怎麼樣?繼續折磨你自己就這麼有意思嗎?」
「的確很有意思。」少年咬著煙,一邊摟住女生縴細的腰,「怎麼,是不是無聊了?要不要和我一起玩?」
「神經!」女生揚起手就是一巴掌。
少年躲也不躲,白皙的臉頓時印上五個指印,他抹了抹嘴角,冷笑道︰「你還是這麼潑辣,難怪到現在都沒有男生有勇氣追你,子炫,不是每個男生都能容忍女生張牙舞爪,听到沒有?」
女生——駱子炫松開揪住他的手,嘴唇微顫,淚珠子圍著眼圈打轉,「你、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能回來?啟南,算我求你好不好?回到學校,還有一年,你我都要畢業了,我們以前不是說好要一起考東大的嗎?」
「那是以前!」他狠狠一推,將她甩倒在地,「不要再給我說以前的事,駱大小姐,你的記性不好,不是我不要師大附高,而是師大附高不要我!餅去的事,想要挽回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除非……」
「除非什麼?」她有一絲希冀都不願放過。
「除非校長親自來請我,當著眾人的面在我面前認錯!」朱啟南嘴角揚起一抹狠毒的笑意,「你能作主嗎?」
「那是我媽媽!」駱子炫揚起頭,痛苦地望著他,「你不能把那件事歸罪給她,當時的校長是誰你很清楚,他現在也被開除,這還不夠嗎?」
「你們就是這樣,出了事,一個推一個,有誰為我想過?」他激動地拍打胸膛,眼眉倒豎,「一個高二就被勒令退學的學生,還進了戒毒所,出來社會除了當混混還能當什麼?這一切拜誰所賜?難道是我的意願嗎?」
「啟南,一切都過去了,回學校好不好?媽媽說過,只要你願意,學校的大門始終為你敞開,這是對你的補償啊!」她來不及站起來,膝蓋在地上快速移動到他身邊,生怕慢一點他會又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