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綣兒瞅著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吃吃地笑道︰「你也會怕啊!外面那個是你的臣友吧!呵呵,我想到還有一個要你進宮的理由,就是雪韌!你怕他,正好到宮里躲嘛!」
「誰說我怕他?我不過是好男不——」花凋的話說一半又咽下,訕訕地聳肩,「算啦,我說了你也不懂。」不過,形勢所迫,不得不轉向,「晴川公主有何高見?」
「簡單,你答應入宮,我就有法子幫你月兌困!」
「真的假的?」花凋表示強烈懷疑。
「愛信不信!」龍綣兒傲然地一仰脖子。
兵臨城下,馬上就要出人命,怎能不認命指使?情形急轉直下,先前明明是他佔據優勢待她妥協,現在,如何短短一剎的光陰就換了人間?
「好,你說。」花凋扁扁嘴,心下默念「諸行不利」,靜待下文。
「不準黃牛。」這一刻的龍綣兒神采飛揚,那是孩子特有的爛漫天真。縴細的小指與他長滿繭的手指一勾一抵,算是至此達成雙方協議。
「放心吧,我雖非君子,但亦不至于失信于人。」
「嗯,那你听好……」龍綣兒笑眯眯地勾勾手。
花凋不明所以地側過頭,傾听她的「高見」,耳邊軟軟的腔調還有自她唇中呼出的暖暖馨香,令花凋的脖頸癢癢,竟有瞬間的眩惑在腦海中盤旋,亂亂的也不清楚想什麼。
可惜,當他听完龍綣兒的話時,眼神兀地一陣呆滯。
這……這樣做合適嗎?
怎麼會有如此……冷血的人?
拿自己的小命兒來耍著玩?好,就算玩者無心,可萬一弄巧成拙,便真的是掉頭之罪啊。
他不得不最新審視身側這個笑得一臉燦爛卻笨蛋到極點的小丫頭。
瘋……瘋辣子呵。
「說定了吧?」龍綣兒格格嬌笑,輕手輕腳地拍他,「你再遲疑就來不及啦,他們馬上進來,到時反悔我也愛莫能助。」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在說︰吃虧的又不是你?你還在那里猶豫個什麼勁?婆婆媽媽的像個老太太!
花凋一咬牙,習慣性地撇清干系,「公主需謹記,這是你自願的啊!」
龍綣兒听罷,小臉微微一黯,自言自語︰「知道知道,反正我讓人厭,好歹沒人理會也不算什麼。」那倒不如再慘點,興許能讓繾哥哥回來陪她。
她的幾句話說得非常輕,幾乎不可分辨。
花凋的內力何等高深,靈光的耳朵自不會錯過絲毫異樣。
他倒沒料到龍綣兒頤指氣使的背後竟掩著一種難以言明的孤獨。小丫頭不超十歲,竟已體會到歷盡千帆的滄桑,沉浸在繁華下的死寂!他不得不對她另眼相看——唉,最恨生在帝王家。她若不是晴川公主,不是皇帝最寵的女兒,大概也不會有無妄之災。朝中形勢瞬息萬變, ,沒有猜錯的話,她早晚會被梅妃那個心計深沉的女人作為棋子犧牲。
對,早晚的事罷了。
協議罷,他起身自橫粱的一頭快步掠至另一頭,足不染塵,聲息皆渺。
龍綣兒突然從右鬢取下一個龍紋鈿的金簪拋向他。花凋不明所以,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來把玩,「干嗎用的?」
龍綣兒得意地說︰「笨!不是一般的笨!」點點一頭漂亮的青絲,「你動作再快,散著發的樣兒,也是那個雪韌容易抓到的特征嘛!屆時,即便沒看到正面,畫影涂形也夠煩呢!」
花凋被她一提醒,恍然大悟。
呃,雖說不像她想得樣簡單,而是雪韌砍斷了他的發,可造成的結果都一樣。披頭散發的確會勾起雪韌的疑惑,與其如此不如委屈一下,用她的簪子系發,也總好過被揪住「小辮子」,不是嗎?
花凋做好充分的心理斗爭,才滿不情願地用她的簪子固定零亂的發絲。
千鈞一發。
此邊廂花凋剛弄好,外面雪韌便繞開那些「危言聳听」的嘮叨宮女,推門而入。
花凋屏氣,過多的氣息會引起雪韌的注意力,眼角的余光不著痕跡地瞥向那一端的人兒,捉模著她剛才說的話有多少可信度。不過,就在他胡思亂想的一霎,龍綣兒沒有做出任何自保的動作,直挺挺從梁上栽了下去!
那——分明是她自己往下跳的!若是無人搭救,必然摔個腦漿迸裂!
「救命啊……」
呼救聲令警惕的雪韌猛然一怔,電光火石股朝急速下落的人兒撲去!花凋抓住眨眼的瞬息,自他們的身側驚鴻掠影,破窗而出!
雪韌心知中了「聲東擊西」之計,奈何人命關天,總不能視若無睹!他趁著伸臂攬住龍綣兒柳腰的趨勢,足尖在原地打轉,身子側傾,來招黃龍大擺尾,總算捕捉到那一抹動作如猿的影子!
好……熟悉?
雪韌尚且不及仔細想,更別說跨步去追,就已被人抓得半分動彈不得,听他救下的那個玉人兒嚎啕大哭︰「嗚嗚……救命啊……可怕……好可怕……」
「公主,您受驚了!」一穩心神,他立刻撤于,畢恭畢敬行禮。
「什麼人啊?」此刻的晴川公主像是一個受到驚嚇的小兔子,游弋惶恐的眼紅紅的泛著血絲,那份脆弱偽裝得淋灕盡致。
「微臣是六扇門的御前捕頭雪韌,救駕來遲,望公主贖罪!」他淡淡地公式化道,溫文疏離。特別是他們之間空出的十步——兩人方才還貼著,眨眼的功夫就咫尺天涯。縱然君臣有別,也未免太過夸大,任誰都無法忍受。
她身上有蟑螂還是臭蟲啊?不然,他怎麼會露出嫌惡的表情?呿!她一個堂堂公主還沒說什麼,他一個身為臣子的男人竟耍臉色?
晴川公主根本不覺得私闖冷宮玩耍,聯合臣子戲弄宮女,再膽大包天地從梁上往下跳又有何不妥?
「你怎知本宮在此蒙難?」她故意裝出茫然的模樣。
「嗯,菊、竹宮的兩位娘娘看到公主的貼身婢女在鎖蘭苑外不知所措,惟恐公主遇到不測,是以讓人進苑一探,宮女受驚而出……微臣路過,奉懿命前來查看,臣慶幸……及時救下公主。」
「虧你還認得我!」晴川公主的口吻古怪。
「臣不敢。」雪韌斂下眼睫,不願多說。這個公主,是那個人的親妹妹,他怎麼會不知道?不久之前的金殿面試,他就領教了那人的纏功,也正是為此才有機會見識傳說中的天之嬌女龍綣兒。嗯,晴川公主眼高于頂,注意不到凡夫俗子的存在很正常。不過,她自己的專橫氣焰,倒叫人畢生難忘!
「哼!這麼簡單的事都辦不好,你還敢在六扇門?」龍綣兒得理不饒人,發揮她無禮狡辯的氣焰︰「煙雨在外支支吾吾,定是本官受賊子威脅!她不吭氣,你就大大咧咧地貿然闖進來,萬一惹惱賊子,本官的命還要不要?幸好,他只推開本宮跳梁借故逃走,不然,你有幾個腦袋賠本宮?你說,該當何罪?」她不喜歡雪韌,這個看上去比女人還文雅的少年,舉手投足風度翩翩,讓她自慚形穢。而且,總覺得他越看越熟,似乎曾經見過,雪韌、雪……兀地,記憶深處泛起一波漣漪!心頭旋即閃過幾個碎片——煙波、綠柳、櫻紅,一對白衣蹁躚的人相互凝視,不知說了什麼。哦,繾哥哥!他曾在父皇親口加封雪韌為神捕之時一路追去,那天是她的芳辰,本要叫兄長來玩,誰料繾哥哥充耳不聞!這人有什麼好?竟能令完美的繾哥哥另眼相看,都是男人,粘在一塊難看得要死!
雪韌心中有數,晴川公主無事找茬兒,不慍不火地道︰「公主息怒,微臣的莽撞的確罪該萬死。不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讓賊人帶走公主更糟!臣……現在就去追查,定給公主一個交代!」眼光四周一掃,心頭隱約有底,他斂袖施禮,奪闖而去,竟不再理會發火的龍綣兒,飄然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