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躲了?」楚濯衣回眸抗議。
太夫人沉吟一下,「你真的不好奇我方才說的話?」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想探听墨家不為人知的事情。
「不感興趣。」她夸張地打個哈欠,沒一丁點兒大家閨秀的樣子。
太夫人點點頭,「眼見未必真,不多事,倒是好習慣。」
話中有話,可惜她懶得玩味。
轉身之時,想起滿頭白發的她一個人蹲在火堆前自言自語,卻也孤獨可憐;然而憶及四季坊的阿婆,又不禁覺得太夫人漠然得近乎殘忍。
她搖搖頭,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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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夫人,琴嵐無能,教不了楚姑娘!」
「太夫人、夫人,書嵐無能,教不了楚姑娘!」
「太夫人、夫人,棋嵐無能,教不了楚姑娘!」
半個月後,四大丫環中的三個人同時來到藕香榭請罪。恰好墨白在場,他正向祖母和母親請安,听幾個丫環的話後,劍眉微挑。
太夫人呷一口茶,沒吭聲。
寧氏不悅地道︰「怎麼回事兒?逐個說。」
琴嵐咬咬嘴唇,猶豫半天才道︰「夫人,奴婢奉命教楚姑娘曲樂方面的知識。但楚姑娘听了沒幾天就問奴婢,有沒有法子讓她弄懂奴婢的曲意,奴婢照實說,听千曲而後知音,誰知道,楚姑娘從第二天起就躺在床榻上要我彈奏,根本不再讀有關書卷。她還說,既然‘听千曲而後知音’,那就等奴婢彈夠一千首曲子給她听再說。」
「什麼?」寧氏臉色煞白,狠狠瞪墨白一眼,「如此懶惰,想要不勞而獲,就算听了千曲又如何?不過是對牛彈琴。」
墨白尷尬地賠笑,「書嵐姐,你怎麼也……」
書嵐低下頭,「少爺,奴婢是教楚姑娘書法的,可楚姑娘她……」
「她怎麼了?」太夫人悠然開口。
書嵐嚅囁道︰「奴婢……奴婢說楚姑娘下筆過沉,她說那就當隸書看;奴婢說楚姑娘下筆太輕,她說那就當行書看……後來,楚姑娘最後又寫了一張撂給奴婢,說這個不行,她就不寫了!」
「哦?」太夫人挑眉,「拿給我瞧瞧。」
書嵐哆嗦著從袖子里取出一張紙,呈上。
太夫人接過來,端詳半天,眉頭攢成小峰。墨白和寧氏也靠近去看,只見雪白的紙上劃著幾道姑且稱之為文字的東西,亂七八糟,根本不知所寫為何。
墨白哭笑不得,「真為難她了。」
寧氏怒道︰「不學無術!這是什麼鬼畫符?」伸手將紙揉成一團。
書嵐訥訥道︰「楚姑娘說……那是狂草,除非懷素轉世,張旭重生,一般人是看不懂的。」
狂草?
若不是母親在場,墨白真想暢快一笑。好……好一個楚濯衣!真虧她想得出來!
「丫頭竟知道懷素、張旭。」太夫人欣慰地一頷首,「卻也難得。」
書嵐听罷,心中好生委屈——
楚姑娘哪里知道這兩位唐代草書大家,分明是現學現賣,把她所講述的常識扭曲一番,胡亂利用嘛!
寧氏壓抑下怒焰,「棋嵐,你又是怎麼回事兒?那楚濯衣總不至于將棋盤都給扔了吧!」
棋嵐忙搖頭,下跪道︰「奴婢學識淺薄,無顏再教——至今為止,與楚姑娘下棋共一百零八局,未能冠冕一次。」
「你說什麼?」這一次,除了墨白,藕香榭中的人異口同聲。
太夫人掀起一絲興味,「棋嵐的棋藝可是我拙政園中的翹楚。」
棋嵐愧疚不已,「太夫人恕罪,是奴婢無能。」
墨白揚眉自忖︰雖說棋場如戰場,但那小小棋盤的風雲變幻怎能與真正的風刀霜劍相比?濯衣是南海的龍女,見多了大風大浪,這豈是紙上談兵的棋嵐所能企及的?成也濯衣,敗也濯衣,呵……不愧是楚濯衣,無論在何地都永遠是最搶眼的角兒!
太夫人不做聲地觀察著孫子的表情,蒼老的臉上揚起若有似無的淡笑。
寧氏深吸一口氣,招來四個丫環中最小的畫嵐。
「畫嵐,怎不見你說?」
畫嵐有些局促,听夫人點名叫她,不便躲閃,只得乖乖出來復命。
「夫人,畫嵐負責教楚姑娘女紅……」
「好了,說重點。」寧氏沒多大耐心慢慢耗下去。自從那個楚濯衣來後,整個拙政園就雞飛狗跳,不得安寧!而她的神經就始終繃得死緊,難以松弛。
「沒有了——」畫嵐小聲地道。
「什麼叫‘沒有了’?」寧似租好奇地問。
畫嵐會心地綻出一抹笑,「楚姑娘說她的刺繡連自己都不忍心看,實在不願茶毒奴婢的眼楮,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肯示人。」
「強詞奪理!」寧氏輕哼。看來月們頭還算有些自知之明。
太夫人道︰「不讓人看怎能進步?畫嵐,你叫——」
話音未落,門外慌慌張張地跑進一個伙房的長工,急得滿頭大汗,「太夫人、夫人還有少爺快去看看吧!廚房著火了!」
墨白面色凝重地起身,厲聲道︰「怎會著火了?你們在做什麼?」
大家很少見墨白發火,是以紛紛愣住。
「愣著干什麼?還不快去救火!」墨白朝祖母和母親一行禮,聲音顫抖著,「孩兒去看看火勢。」不等她們應聲,撩起衣擺急奔而出。
「子攸——」寧氏沒拉住他,覺得不可思議,「這孩子在急些什麼,著火了自有下人去救,他跑去那危險的地方做甚?」
太夫人繼續品茗,「關心則亂啊。」
必心則亂?寧氏與寧似銀互覷一眼,難道說——
又是楚溜衣搞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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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來勢洶洶,焰魔沖天,映紅了半個天空。
拙政園上上下下的僕人聚集一處,七手八腳忙著挑水、撲火。墨白趕到的時候,廚房的大門已經被火燒得變形,根本無法人內。
他急切地梭巡著四周,隨意拉一個人問︰「楚姑娘人呢?」濯衣自己說要來廚房學燒菜,向太夫人和夫人「顯示一下實力」的。
長工結結巴巴地說︰「少爺……楚姑娘她還在里面沒出來!」
「什麼?!」墨白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一片空白。
「少爺——少爺——」左右的僕人見墨白神志不清地往火里沖,驚得從兩側拼命往外拉他,「少爺,您冷靜點!咱們在想法子救楚姑娘呢!」
「想法子?你們想的什麼法子?她人在里面,你們光站在外面說風涼話,這就算想法子了?」墨白心如火焚,拳頭握得死緊,吼道︰「都給我松手!賓開!濯衣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都等著賠命!」
這……這真是昔日里溫文懦雅的少爺?
「住口!子攸,你瘋什麼?」聞訊而來的太夫人、寧氏等人一見此等情況,著實都嚇得不輕。
「娘——濯衣她——」墨白淒哀地回視她,嗓子都啞了。
寧氏正色道︰「你在這里大呼小叫就可以救人了?廚房的師傅們在拙政園干了幾十年的活,從來沒出過差錯。楚濯衣惹是生非,弄得這里烏煙瘴氣,讓她吃點苦頭也是應該的!」
墨白倒退幾步,凝視著自己敬愛的母親,心中發寒。
「娘——濯衣是孩兒鐘愛的女子——如果她有個好歹,孩兒終身不娶!」
「你!混賬!」寧氏氣得喘不過氣,站都站不穩。
寧似韞上前為她撫順胸口,柔聲勸道︰「姑母別氣,表哥不是有意的……」
正值愁眉不展之時,廚房三丈高的天窗微微挪動,緊接著「撲通」一聲,從里面扔出一個大鐵鍋,將整個天窗砸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