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面包店打電話來,問你訂的蛋糕要不要蠟燭,我還想說你為什麼要訂蛋糕。之前見你熬夜織圍巾,就覺得你有點奇怪,平時最不喜歡家政課的人,怎麼突然認真起來?」
見氣氛緊張,楊作學起身招呼︰「張先生、張太太嗎?請坐請坐,有話坐下來說。景書,去里面倒兩杯茶來。」
「不用了。」張父目光落在女兒臉上,冷嗓拒絕。「我們只是來帶女兒回家。你跟我走,有話外面說。」他睞了張柔柔一眼。
回首看了看楊景書,張柔柔跟著雙親走出楊家。
「我以為你真的去學校,結果你做了什麼好事!之前隔壁何阿姨說看見你和一個很像混混的男生在麥當勞吃東西,你還喂人家吃薯條,我想我女兒怎麼可能這麼不要臉,在外面做這種事,而且是和一個混混!要不是昨天晚上你同學打電話來約你今天去圖書館看書,我問了她才知道今天老師聚餐,輔導課暫停一天,要不然我還要被你騙多久?」等不及離開,張母站在張柔柔面前,氣憤地罵起來。
「媽,你接了我的電話不跟我說,還跟蹤我?」
「不這樣我們會知道你瞞著我們交男朋友?」張父皺著眉,冷肅著面孔。
「你們這樣根本是不尊重我。」怎麼能接了電話又沒讓她听呢?
「尊重你?你尊重我們了嗎?要你好好準備大考,你給我交男朋友?還是跟一個混混!」張母語聲尖銳,食指戳了下女兒的額際。
「景書不是混混,他對我很好。」張柔柔被母親戳得頻點頭,她沒反抗,嘴里卻仍不忘為男友說話。
「不是混混?好,你叫他出來,我問問他。」張父指著楊家大門,目光看過去時,一個少年立在那。
楊景書走了過來。「叔叔要問什麼?」
「哪個學校的?」
「只中夜間部。」
「H中?」張母瞪大眼珠子。「流飯學校耶。張柔柔,你知不知道很多幫派都是到只中吸收成員的,你眼楮長在哪,你知不知道你交了什麼樣的男朋友?!」
「讀夜間部,那白天干什麼?」張父雙手負後,逼視面前少年。「飆車?還是打架圍事?」
那種輕蔑的語氣不是不令他反感,可面前這男人是柔柔的父親。楊景書沉住氣,道︰「叔叔,我有正當工作。我爺爺女乃女乃在市場賣熟食,白天有時在那里幫忙,有時去花店工作。」
「什麼花店需要你?那不都是女生在做的?」
楊景書抿直了唇,斟酌好半晌,語聲持平︰「鮮花葬儀。簡單來說,就是葬儀社。」
「葬儀社?」張父抽口氣,抬高下顎看著面前的少年,眼神帶嘲弄。「葬儀社很了不起嗎?還說什麼你有正當工作,講得這麼理直氣壯!你做哪部分?收尸、跳師公,還是五子哭墓、撿骨?我什麼身分、我女兒什麼身分,你一個做死人生意的還好意思跟我女兒在一起?你知不知道我可是打算栽培她讀法律,將來不是律師就是法官,你配得起她嗎?」
「張柔柔你听听看,人家說他做葬儀社的工作,賺的是死人錢,你這樣要我們怎麼面對親友和同事?將來人家問起,你女兒的對象是做什麼的,我要怎麼開口告訴大家我女兒跟一個土公仔在一起?」只中就算了,混混就算了,居然還是做葬儀的!張母氣急敗壞,猛戳女兒額頭。「我跟你爸栽培你,可不是要你跟一個抬尸撿骨的在一起!」
游詩婷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這幕。她常在心里埋怨沒有父母關愛,她很羨慕張柔柔的一切,羨慕她那身代表優秀的綠衣黑褶裙;可原來好學生連選擇朋友的權利都沒有,什麼都要被父母安排、掌控,美其名為他們這些孩子好,其實是要孩子滿足大人的期望。這刻她突然覺得,她好像不必太羨慕張柔柔。
「她爸媽什麼身分地位啊?講話都從鼻孔出來的。」她問王仁凱。
「爸爸好像是外商總經理,媽媽是學校教務主任。」王仁凱搖頭。「反正就是有錢人啦。看那個態度,景書想跟柔柔繼續下去,難嘍。高不高興?」
她睨他一眼,笑了聲後又皺起眉。「這樣景書會很難過,我不希望他難過。」
「阿姨,你別戳了,柔柔會痛。」楊景書腳一跨,把張柔柔拉到身後。
「我教女兒關你什麼事!」張母推開他,一把抓住女兒。
「你怎麼推人啊!」游詩婷奔上前,雙手握住他臂膀,瞪著面前婦人,忿忿開口︰「歐巴桑,今年幾歲啦?我看您少說六十歲了吧?棺材都踏入五分之四有了啊,哪時要走也說不定,你這麼看不起我們的工作,將來你嗝屁了,可是沒有葬儀社願意埋你哦!」
「你哪來的啊,講話這麼難听!」張父嫌惡的眼神看向楊景書。「你的朋友就這種水準?」
「哼,真是什麼樣的人交什麼樣的朋友!」張母指著兩人,對女兒罵道︰
「你看看!他的朋友這樣對我說話,你還指望他將來會有什麼前途?哪天看我不順眼把我殺了都有可能。」
見左鄰右舍因為他們的爭吵聲紛紛從屋里走出來,張母繃著臉,道︰「張柔柔,你現在就跟我們回家,以後永遠不準再跟這些人在一起!」拉著張柔柔轉身就走。
「媽,你別這樣啦。」試圖掙出母親的掌握。
「我警告你,不準再來找我女兒,否則我打斷你的腿。」張父瞪視楊景書一眼,探手拉住女兒另一條胳膊,半拖半拉地把人帶離。
楊景書看著那部車,直到消失在路口……
他轉首對上游詩婷的視線時,稍稍一頓後,輕掀薄唇,冷涼地開口︰「你知不知道你那些話,只會讓他們更看不起我?」別開眼,從她身邊經過。
她僵窒,腦袋灌了水泥般,怎麼轉也轉不動。
「干嘛,發什麼傻?」王仁凱走了過來,推了推她。「景書跟你說什麼?」
她眼一眨,轉身追了上去。「景書,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幫你而已啊。她爸和她媽說話那麼過分,今天還是阿嬤的生日,他們那麼沒禮貌就闖進來,阿公好心請他們坐,他們對阿公也不尊重……」她跟著進屋,在他身後說著,一路上了二樓。
「你、你被他們說成那樣,你難道……」眼前房門一關,「砰」一聲,把她阻隔在外。她呆楞了好幾秒,低頭離開。
她只是舍不得他被欺負,只是這樣而已。
第8章(1)
「游同學……游同學?」
「詩婷,督導在叫你了啦!」林雅淳推了旁位上的人。
「啊?喔。」游詩婷回神,看著面前男人,他站在自己身前,俯首看她。她咬了咬下唇,直起身子,低眸道︰「請問督導,有什麼事嗎?」
她事前知道此次民間禮儀公司實習是在皇岩生命禮儀,老師有稍微介紹過,說這家是殯葬處合作的業者,因此排入實習行程,但她不知原來他是負責人,更令她想不到的是她以實習生身分站在他面前。
殯葬業說大不大,在這行業,難免會遇上,可能是火葬場,可能是告別式禮堂,她曾以為再見時,會是在工作場合,她甚至以為他還在「永安鮮花」,跟王仁凱還有石頭他們一起工作。
「你上課都這樣,喜歡神游嗎?」楊景書盯著她低垂的長睫,笑道︰「你好像從一進到會議室就開始神游,我看你心不在焉的。」
游詩婷盯著自己的鞋尖,不說話。她確實在神游,確實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