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知道是她們?」張啟瑞回神時,捕捉到對話,狐疑地開口。
「看那手臂和腿,符合那個年紀;扔在旁邊的衣物也和家屬報失蹤時的穿著很像,我們懷疑可能曾被性侵——」封鎖線內的警員像發現了什麼,喊了聲組長,警官鑽過封鎖線,仿佛想起自己話還沒說完,轉首說︰「總之已經請家屬來認,檢察官和法醫等會就到。」
看看那警官的背影,張啟瑞問,「真的是那對姊妹?」
「應該沒錯。」楊景書點頭。
「我記得新聞說一個小五一個小二?」
「嗯。」
「真的是喪心病狂,這麼小的孩子……」
「犯罪者的心態,一般常人很難理解,很多凶手都是自己最親近的人。」
這倒是真的,而且還無法預防。張啟瑞嘆口氣,看看他後,探究般地說︰
「你從員工休息室離開後,大家都在說你應該是出來找尸體,果然是這樣。」
「只是剛好遇上。」
「剛好遇上?」誰會常遇上尸體?這理由真的很瞎。他不死心,又問︰「那次你要我幫你買早餐,是不是早知道我會經過的那個地方會有意外事故?」
楊景書笑了聲。「我不知道,巧合而已。這事情我當時不是說過了?」
是,他說過只是巧合。那時,幾個同事听到他先去幫老板買早餐,因此躲過可能遇上的意外時,大家還開玩笑說他的命等于是老板救的,也有同事直說楊先生是神算,可楊景書听了就是淡淡地回答︰「巧合而已。」
「真的只是巧合?」
「那天突然想吃永和豆漿,才請你幫我買,沒想到讓你避開了意外。」
「平時也沒看你吃永和豆漿。」
「你進公司的時間,我通常吃過早餐了。」
張啟瑞雙手抱臂,皺著眉看他,沉吟片刻,半真半假地說︰「我有時候會覺得你是故意的,因為救過我一命,才大膽要求我去幫你相親,你料準我不會拒絕。」
楊景書淡淡看了他一眼,溫和地說︰「不是這樣。接到要相親的電話時你岡好在一旁,就隨口提了,沒想到你真答應。」
「你救我那一命,我總要還。」模模下顎,又說︰「不過現在想來也很
妙。」
「沒想到相到自己的青梅竹馬?」
「……」提及感情事,張啟瑞有點不自在。
誰會想到那次他代老板出席他姑姑安排的相親約會時,女主角同行的好朋友會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雖說那次相親不是促使兩人在一起的直接因素,但細想一回,許多事似是冥冥之中已有安排。
想起了什麼,他又開口︰「對了,好像有人在搶我們生意。」
楊景書頓半秒,看他一眼,像是要他繼續說。
「昨天有接到電話,要我們去打撈,趕到現場時,被另一家先搶著做了。」
皇岩可是殯葬處指定的業者,沒理由接到電話後,案子卻被別人做了,夸張的是還趕他們走。
「哪家?」
「沒看錯的話,是新民禮儀公司的。」
新民?那不是……楊景書低著眼,不知在想什麼。
「你反應也太冷淡。」見他不吭聲,張啟瑞疑惑地盯著他瞧。
楊景書笑了一下,道︰「搶了就搶了,總不能把大體又從他們那里搶回來。」
「也是啦。」看著前頭那些鑒識人員,他問︰「你說,會不會破案?」
楊景書微垂眼皮,靜默著;片刻,他薄唇低吐︰「會。」
「這麼肯定?」就說這人古怪。
「警方不是公布監視器畫面,是被一名男子帶走的?那就表示離破案不遠。」
是有錄到疑似嫌犯的背影……張啟瑞想了想,道︰「但不表示能抓到。」
「會的。很多時候不是不報,是時間還沒到。」
「不公平。要是等幾年後才抓——怎麼了?」張啟瑞看向忽然跑來的女警。
女警稍拉下口罩,露出年輕面龐,她清秀年輕得像個大學生,只不過面色慘白,像受了不小的驚嚇。「請、請、請請問……有、有沒有相相相相機,能借……拍照嗎?」
「你們不是都有帶?」張啟瑞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面前的小女警。臉白成這樣,又結巴,嚇壞了吧!肯定是第一次見尸。
「不、不知道為什麼,我、我們那幾台突然都像壞掉一樣,鏡頭不……不、不是看不到影像,就是快、快門按了沒反應。」女警皺著眉,神色不安。
「是喔,我……」張啟瑞忽然止聲,看向前頭發現尸體的方向,好幾秒鐘後,他說︰「等我一下,我去車上拿。」
女警看了看那背影,又轉身回來,見楊景書神色平靜,她好奇一問︰「你你你……也是葬儀社的?」
「是。」他淡應了聲。「慢慢說,不用急。」
小女警比比前頭,喘口氣,才問︰「你……習慣那種味道了嗎?」
楊景書微挑眉,唇角含著淺淺的笑意。「算是吧。」
「那你一定做很久了?」才有可能習慣尸臭味。
「十幾年。」一截半透明身體突現他身前,頭顱提在手上,接著,手一抬,在他面前把頭接上脖頸。他一怔,好笑地看著那半透明的小女孩。
「十幾年?那你是老前輩了。你看過很多這種情況的?」小女警頭一回遇上這樣的案子,相機又出問題,心里直發毛。
「你新來的?」楊景書不答反問。妹妹,你嚇不了我,倒是嚇到警察姐姐了。
因為他們一直拍我跟姊姊啊,我們衣服不見了,姊姊不想被拍。
「嗯。我到職一個多月而已,所以是第一次這麼直接看到那種畫面。」
楊景書也看得出來這是個菜鳥警察,可他除了微笑相待,還是微笑。
妹妹,警察叔叔和警察姐姐只是想幫你們找凶手。
不用了,我跟我姊姊知道是誰。是住我家隔壁的叔叔,他說我爸媽車禍,要帶我們去醫院,可是他卻帶我們去一個我們沒去過的房子里。
「那……」小女警看看他,問︰「你做這麼久了,有沒有遇上……就是比較特殊的事情?」
但是只有警察能幫你們抓到那個壞叔叔,你就別嚇他們了。
「先生?」見他不說話,小女警戳戳他手臂。
楊景書回神,看著女警。「你剛剛說什麼?」
「就是……嗯……你有沒有遇過奇怪的事?像是——」
「警官大人,拿著吧。」張啟瑞突然拿了一把香,走了過來。
女警楞了楞,好像在這刻終于確定了什麼,她幾乎快哭出來。
接過一小束香,她悄悄瞄了瞄周遭,確定什麼也沒看見後,便跟著兩位禮儀師拜拜。
她隱約听見拿香給他的那位禮儀師口里念著什麼「小妹妹,我們都是來工作的」、「拍照才能幫你們找到凶手」、「你們也希望凶手被抓到吧」等等的,女警又瞄瞄周遭,只覺周身冷涼。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張啟瑞拿過女警手里的香,又拿了楊景書的,一大把就這樣插在土里。
女警半信半疑地回到發現尸身的地方,張啟瑞看著前頭那另一個尸體陳尸處,道︰「小的那一個肯拍,但為什麼她要阻撓他們去拍大的那一個?」
菜鳥女警跑來說相機壞掉時,他目光一挪,看見應該是妹妹的靈體遮在鏡頭前,哪一部相機對著另一具可能是她姊姊的尸身時,小妹妹便擋在那個鏡頭前,用手、用臉,甚至拿著斷掉的手掌先按住快門。
那個樣子不像頑皮,也非好奇,比較像是不願意被拍;而姊姊就藏在離陳尸處最近的那棵大樹後,露出一顆慘白透明的頭顱,像在偷看他們。
「我不知道。」楊景書噙著笑,淡應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