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眸子迅速掃視。洞內寒濕,兩旁幽幽紅燭雖亮,卻掃不去里頭的晦暗,牆面上掛著的數百具人皮在燭光照射下,詭異而陰森……
「你有功夫?」
「你住這兒?」
兩句話由兩人嘴里同時吐出,只不過一訝異中含指控,一詢問中蘊涵不悅。
「你先回答我。」柳七夕跳到了他面前,食指伸到了他高挺的鼻前。「你有功夫這事兒,為什麼瞞著我?」嘴兒嘟的半天高,指控意味濃厚。
「我從未隱瞞任何人。」若非必要,他也鮮少用,而隔空點燭只是習慣使然。
唔--他說的也是,她好像也沒問過他,只知道午後那群人,光是看到他的臉,就變成了軟腳蝦,而他卻連功夫也沒使半著。
突地,一抹光采躍至她眸底,「你的功夫底子好不好?」
瞳眸里的光采太耀眼,不需問,和天鳴即知這丫頭被武功兩字挑起了興趣。
他搖搖頭。「練武純粹只為強身,不做他想。」
「那豈不無趣。」這人實在老八股,練武而不用簡直是浪費。
和天鳴愛憐的模模她的頭。「七夕,逞勇斗狠雖可得一時痛快,卻會傷了無辜之人,自己也不見得會快樂;再者,武學的最深境界不在用,端是在一忍字。」
「嘖,那太深奧了,我只知道『當用則用』這四字。」柳七夕皺眉道。
沒辦法,她生性偏好打抱不平嘛。
他溫柔的望著她,問︰「這四字是誰教你的?」
她興奮的說道︰「是石頭的老爹,亦即傳授我武功的師父,他可是個老頑童呢,不過死的太早了,害我損失了個可切磋武技的對手。」
閃爍的眼兒又黯下,想起那個比自個兒爹爹還要疼她的老師父,她就覺得好難過、好難過,甚至不亞于親人遭難時。
一只溫暖的手輕輕握住她小手,她抬眸,望進那抹有著無比憐愛的深邃,一股怪怪的感覺隨著他掌心涌上,蕩漾在心頭,有一點舒坦、也有些不自在……
突地,她猝不及防地翻轉手腕,五爪前伸,撲向和天鳴的門面。
和天鳴八風不動,僅偏過頭,避開她突如其來的襲擊。
「七夕,你這是做什麼?」溫醇的嗓音透著訝然。
「比劃啊!」話說著,她的手又欺向他肩頭。
「比劃?!」疑惑的眸子頓時閃過了然。這丫頭,轉移心情的功夫真是無人能及。
也好,就陪她玩幾招吧。
他肩頭略沉,手腕一翻,使出擒拿扣住她手腕,力道拿捏得當,以不傷到她為原則。
然,他的溫柔之舉她卻未能體會,柳七夕的攻勢越來越猛,出拳、踢腿樣樣都來。
兩人就這樣一來一往過了數十招,和天鳴依舊臉不紅氣也不喘,而柳七夕卻已汗流浹背,氣喘吁吁,但,即使如此,她仍是咬著牙不吭氣,只因為她尚未推敲出他功夫里的絕妙之處,怎能罷手呢。
柳七夕向來戀武成痴,這點和天鳴未曾忘記。見柳七夕已臉露疲色,卻不願歇手,一抹心疼之色掠過眼底。
突地,一念頭閃至,他眼透詭光,倏撤招式。
柳七夕未料他有此舉,未及收勢,拳頭硬生生的落在和天鳴的胸口……
只見他身子虛晃了下,眸底透出吃痛神色,扶著石壁,喘出了大口大口的氣息,看來似乎非常痛苦。
「喂,你怎麼突然停手了?」柳七夕急慌慌的跑上前,哎呀!真糟糕,他嘴角流血了。「你……不會這麼不禁打吧?」
想來他功夫應該不比自己來得好,否則她才出三成多一點點的功力,他就口吐鮮血了。
他抬頭,臉色雖蒼白如紙,唇角勾起的笑容依然是溫柔的,令柳七夕感到有絲愧疚。
「我……咳咳……不礙事……」眸底無怪罪之意,卻閃著令她不懂的詭譎。
「不礙事?」她眸露狐疑。
他點點頭,食指顫顫的往身後的洞內比去。「可以扶我進去休息一下嗎?」
柳七夕點點頭,依言將他扶進「人皮窟」,待他一坐上床榻,她隨即轉身,打算找大夫來瞧瞧他的傷勢。
他伸手握住她手臂,道︰「七夕……你別忙,坐下,我有話同你說。」
「可你這樣子不看大夫不行。」甩甩手臂,可他的圈握似鐵般牢固,怎麼也撇不掉。
她皺起了眉兒。「白面書生,你很不乖喔,受了傷就要看大夫,你娘沒教你嗎?」
他微笑。「這傷不打緊的。」
瞧這丫頭臉上滿是焦急樣,他的心不禁感到有些安慰。至少不是他自作多情,這丫頭多少也是在意他的,不是嗎?
想來,這一拳也就挨得值得了。
「誰說不打緊,都吐血了。」她很執著。
和天鳴微笑不語,徑自從腰際拿出紫陶瓶,倒出一顆黑不溜丟的丸子,俐落丟入喉,接著盤膝而坐,閉目調息。
不久,只見他頭頂氤氳霧氣盤旋,臉上的氣色逐漸恢復,不再蒼白如紙,就連薄唇也有了血色,接著,他慢慢張開了雙眼。
柳七夕一直都乖乖的站在他面前,他才睜眼,便見她雙瞳里閃著欽佩的神色。
「你好了?」一睜眼她話題就來,人也興奮的坐在他身側。「方才我見你頭頂冒煙呢,這是自我療傷的方式嗎?」
想她練功十載,還無法做到受了傷自我調息,通常她弄了滿身傷回來,都是由石頭幫她運功療傷。
石頭曾說︰調息養傷就得氣沉,內力也得精湛純厚,而她內功雖佳,卻是沖動莽撞,要自己調息療傷……呵!別走火入魔就算不錯了。
「七夕,你功夫學多久了?」明知故問是為設圈套,一個可以引誘七夕離開柳家莊的圈套。
「十年有余。」只不過後面的五年,她常偷懶不練,到外面胡作非為……呃,不是,是見義勇為。
「那你想不想再學其他功夫?」他又問,溫文的臉上有著異樣的光芒。
「當然想啊!」她用力點頭,道︰「你知道嗎?我雖從小練武,可就只有柳家拳法的招式,想學別的,偏又沒門路。」
「那如果,我提供門路給你,你舍得離開柳家莊嗎?」這會兒他眸底揉入了絲絲的狡黠。
「門路?」她眨眨眼,對這提議有些小小的心動。
「有听過乾坤門嗎?」清俊臉兒靠近她,勾視她的眸子有著蠱惑意圖。
柳七夕又不自覺的眨眨眼。「听過啊!那是武林五大派之一。」
話答著,她的眼瞳兒也鎖著他的眸子不放。
怎麼她覺得,此刻的白面書生有些些的不一樣,那雙清澈亮透的眼底兒,似乎跳著某種預謀……
她不禁眯起眼兒,湊上腦袋瓜與他額踫額、鼻貼鼻、眼眸相對視。
「你,是不是對我有企圖?」
「何以見得?」他笑,笑得一臉無害。
她伸手指向他眸子。「這里,有些不一樣。」
「有何不同?」他又問,神色依然一如往常。
按理說,若遭點破,神情絕對會有絲絲的變化,尤其是眼神更無法騙人,而他,微笑不變,眼神光采依舊……她似乎反應過度了些。
撇撇手,她退回原位,歪著腦袋瓜喃喃自語著︰「柳七夕,你未免也太神經兮兮,善良無害的白面書生沒事干嘛害你,瞧,才輕輕一拳他就吐血了說,對他,有什麼好懷疑的。」
敲敲腦袋瓜,兀自傻笑自嘲的她沒注意到,那雙注視著她的狹長眸子底下,藏著抹狡猾的詭光,也不知曉,方才吐血的那一幕,是他刻意偽裝。
輕聲咳了咳,和天鳴引回她的注意力。
「白面書生,你認識乾坤門里頭的人嗎?」話題再兜回,對他的疑慮也拋到了九霄雲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