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夕正大快朵頤著,嘴兒也沒閑著的數落道︰「就是有你們這種自私鬼,我說聚英樓生意再好,怎麼可能連個空位都沒有,原來是被你包了……」
呼嚕呼嚕,她吃得飛快,口沫也飆得快。因為太餓,本就不淑女的柳七夕吃得更是狼吞虎咽。
「姑娘,吃慢點,小心噎著了。」好心的遞上一杯茶,她的連番數落,白衣男子絲毫沒放心上。
在京城,別說是別人,就連自家的廚子、店老板兼跑堂伙計,誰也不知聚英樓到底是誰開的。
只曉得,聚英樓的南廂房,是個可將市集一覽無遺的好位置,是乾坤門固定聚會的場所,只要與乾坤門有關的、串場的,或是有交情的,不計人數,只要手持乾坤令,都可在這廂房里求得短暫的寧靜。
相對的,只要進了這間房,即使外頭有啥恩恩與怨怨,也不敢殺過來,畢竟,乾坤門的人武藝太高強,連官府也得畏懼七分。
先前在外和柳七夕打斗的小嘍,曾在聚英樓的南廂房外與這白衣男子打過幾次照面,為不與乾坤門有所交惡,大漢即使心有不甘也只能罷手。
當然,這些事唯有江湖人才知曉,她柳七夕僅是喜歡湊湊熱鬧、管管閑事,偶爾押押鏢以自娛,要她記下阿狗阿貓等殺手組織是啥名堂,那很難。
滿桌佳肴轉眼被掃光,待打了個大飽嗝,柳七夕這才接過白衣男子手上的那杯茶潤潤喉,猶覺不夠,她索性拿起整壺灌。白衣男子也不攔她,任由她灌。待茶空了,他從袖口拿出一小小紫瓶,遞向了柳七夕。
「這是什麼?」以袖拭了拭嘴角的油漬,她抬眉瞅了過來。
他溫雅一笑,說︰「柔腸丹,助消化用的。」
眨眨眼,她接過瓷瓶,大方的倒出一粒紫丸,張開口俐落的丟進嘴里。「嗯--甜甜的,蠻好吃的,你說這是啥東西?」
「柔腸丹。」他很有耐性的重復著。
「是藥丸嗎?」嚼啊嚼的,這滋味芳香如甜橘,她忍不住又吃了二、三顆。
他搖搖頭。「你吃東西都是這模樣嗎?」
「是啊!」柳七夕點點頭,又將二顆丸子丟人了嘴里。
他瞅著,唇畔的笑更溫柔了。
純真無偽、心無城府、豪爽率性,宛如孩子般的心性,她……是個值得人寵愛的女娃兒。
突地,幽黑的眸底倏染一抹黯然。倘若七夕真在人世,大概也同她一般年紀與性情吧……
「喂,你叫啥名字啊?」以手肘頂頂失神的他,柳七夕問。
這個人感覺蠻不錯的,氣度好又出手闊綽,初次見面就請她吃那麼多東西,雖說剛剛他壞了她打架的興致……不過,看在糖漬叫化雞的份上,就不計較了,只因,她打定主意,交定這朋友了!
心里兜轉著幾許的念頭,大都以美食為考量。
「在下姓和字天鳴。」
話才出口,柳七夕欲丟進嘴里的丸子霎時掉落,滴溜溜的大眼兒瞪向了眼前的他。
「你說你叫什麼?」
「和天鳴。」他不厭其煩地重復。
柳七夕倏地呆楞在當場……
第二章
和天鳴?和天鳴!
砰地一聲,椅子傾倒,柳七夕很是粗魯的跳至他面前,兩手舉起,很不客氣的在他臉上東戳西揉著。
捏捏雙頰,唔--肉好少。
彈彈雙頰,嗯--彈性還頗夠,至少不是皮包骨。
再來是眼楮,嗯!很大、很亮、也很有神,清清朗朗的。
女敕女敕手兒往下一滑,準備攻向那片薄唇瓣,一厚實的掌心倏地扣上她的女敕手。
「姑娘,你……」和天鳴的黑亮眼瞳里染上不解,眉峰微微皺起。
「別吵、別吵,讓我先瞧清楚你,有話待會再說。」扭扭手,企圖將那礙眼的掌心給甩開。
可,他柔中帶勁的力道卻讓她動彈不得。
「姑娘,在下的臉有何問題?」讓人模來模去是頭一遭,即使性好如他,也備覺不妥;況且,這還事關姑娘的清譽。
「大有問題。」她煞有其事地說。
「在下願聞其詳。」只要別動手動腳,一切都好商量。
「哎!這用說的說不清楚啦!我得先將你看仔細,才能把問題給抽絲剝繭列出。」搖搖頭,她一臉無法商量樣。
那不斷眨動的眼眸兒仍是瞅著他的臉龐瞧,里頭透出了深深、深深的疑惑。
奇怪啊奇怪!她印象中的和天鳴,可是又矮又胖又丑的軟腳蝦呢;而今他……竟又高又瘦又俊朗?
究竟是哪兒出了錯?還是他跟和天鳴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嗯!一定是這樣沒錯!」柳七夕確認了答案後,也就不再困擾,手上的小丸子也就更自在的放入嘴里。
「什麼是這樣沒錯?」雖說好奇向來不是他本性,可這丫頭太過古怪的行為,卻讓他有種錯覺……似乎她識得和天鳴這名字。
柳七夕撇撇手,「沒有、沒有,我以為你是我所認識的人。」
幸好他不是,否則她就會與他算總帳,算他莫名失去消息、忘恩負義、害她孤孤單單,讓她沒生活調劑品……的總帳。
「嗝,吃飽喝足也該上路了。喂,和天鳴……我想你不要叫和天鳴好了,念這名字很容易讓我想發脾氣,我一鬧脾氣呢,就會想出氣,可你人那麼好,請我吃東西,又給我這塊通行令牌,干脆這麼著,你改名吧!這樣跟你做朋友我也比較快樂些。」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也不管人家是否理解,「該叫你什麼呢?啊,就叫白面書生好了。」
他微怔。「白面書生?」
「是啊!你看起來就是個書生樣,文文弱弱的,又挺有氣質,我覺得挺合適,難道你有更好的建議?」皺起了小鼻子,對他的愕然挺不滿的。
「女娃兒……」
「女俠。」她出口更正。
他微笑。「好,小女俠,可否告知我,為何你對和天鳴這三字很反感?」
「你問題很多喔!」柳七夕嘟起了小嘴兒,心中的不滿升級,成了不悅。
就說提和天鳴這字眼會讓她發脾氣,怎麼這人如此健忘?才剛說他就忘了。
望著她滿是不耐的臉色,和天鳴只好緩下心中的疑惑。
只不過,白面書生……哎!為何他的名字總得被人換掉,難道和天鳴這三字真與他無緣?
搖搖頭,他無奈的笑了笑。
「我說白面書生,拿著這令牌,真能常常上這館子吃東西,也不需排隊等候嗎?」先問清楚比較保險,省得下次來這沒辦法進來,那可就糗了。
他點點頭。「你常上聚英樓?」
「是啊!每當我押完鏢,就一定會來聚英樓吃東西,沒辦法,這里廚子的手藝對我的味嘛。」吐吐舌,她嬌笑道。
不知為何,她的笑竟與回憶里的七夕重迭,讓和天鳴有片刻的失神。
湛如星辰的眸子注視著柳七夕,國字臉、塌鼻子、一對生動卻不算大的小眼兒,眉兒稀疏,唇兒厚實無光彩,整張臉看來,很難吸引人的注意力,可……那動作、言行以及怪腔調,都像極了幼時的七夕。
「喂,白面書生,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和天鳴霎時回了神,干咳了幾聲,掩飾心中的尷尬。
「你,很像我的朋友。」他道,神情有著淡薄的落寞。
「重要的朋友?」她捧腮問,表情有著好奇。
「很重要的朋友。」他的笑里揉著似水般溫柔。
眨眨眼,柳七夕突然發現,他的眼眸兒好似會勾人,像是隨時都會揉出水似的,不像莊里那個冰冰冷冷的「柳石頭」,一天到晚只會板著臉,活似她欠他似的。
唔--沒錯啦!五年來,她白吃白喝又白住,確實欠他們柳家很多。可每天都看著一張冷臉,看了五年她也會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