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听見有什麼聲音啊,瑞哥有听到什麼聲音嗎?」
「沒有。」張啟瑞回眸看著陳以希,安撫道︰「你看,哪有什麼聲音,應該是你這幾天太累了,所以現在趕快回去休息。」
「可是……」
「芝慧出來了。」他微側的目光覷見洗穿化殮室門被推開。
「啊?喔。」陳以希轉身看著方走出的林芝慧,匆忙對他道︰「我去陪她。」蹦蹦蹦跑掉了。
張啟瑞看著那圓潤的背影,心里忖度的是——她有沒有看見林母?
第10章(1)
踏出兒童醫院大門,陳以希兩手放在口袋里,低著頭走路。
今年的冬天好冷,已經連續低溫多日了,還不見回暖,而大半夜的氣溫更是往下直落。她扯扯外套拉煉,發現已被她拉到最高了,可還是覺得有冷風鑽進身子里,她冷得縮起脖子,直發顫。
倏然想起什麼,她停步,拿下背包,從里頭抽出那條粉色的圍巾,將之繞上脖頸處——還好有帶它出門。
她搓搓兩手,又把手心藏入口袋,望向前頭幽暗的機車停車處,內心陡升一股驚怕。深呼息後,她快步走向停車場,可鑰匙都還沒拿出來,就先听聞一道聲嗓。
「陳小胖。」
「哇!」陳以希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好大一跳,整個人幾乎要跳起來,片刻,意識到自己認識那聲音時,她轉過身子。「你——」見到是那人時,訝然膛眸。
「走路都沒在看路,低著頭走是有黃金可撿嗎?大半夜的,背後跟了個男人也不曉得。」他從她步出醫院大門便跟隨在她身後,她卻一點都沒察覺,再不喊住她,她機車騎了就跑了。
她抿了下嘴,問︰「你怎麼在這里?」
「我怎麼在這里?」張啟瑞挑眉。「難不成我大半夜出現在這里是在夢游?」
她是有想到他是來等她的。不過她很意外,畢竟兩人上次一吵後,他一連好幾天不見人影,僅只早上在醫院的洗穿化殮室外遇上。因為意外他出現在這,問出來的話便顯得愚蠢。
「我想說……我自己有騎車的……」知道他看在她的面子上,為芝慧做了那麼多後,她心里對他好歉疚。
「所以你意思是我太雞婆,你一點也不想讓我接你回家?」他雙背抱胸,似笑非笑的。
陳以希愣了半秒,很是心虛。「不是啦。」她瞅著他,問道;「你、你還在跟我生氣嗎?」
他還跟她生氣嗎?其實不氣了。事買上,那當下確實很氣,可事後回想,她也只是想幫她的好友罷了,何況他也知道自己對林芝慧開過的玩笑是過火了點,即便他不認為林母發生意外與他的玩笑話有關,可中國人對這種事的確是敏感,他確實不該開那樣的玩笑,也因此在得知林母生前罹癌、林芝慧背著極大的經濟壓力時,二話不說便對老板說他要幫林芝慧付一半費用;可她什麼都不知道就先指責他一頓,他面子上掛不住,又覺得她似乎在意林芝慧比在意他多一點,于是他火了。
張啟瑞眯起深眸,問;「那你覺得我還在生氣嗎?」
「……嗯,你、你這幾天都不見人,早上在醫院幫林媽媽化妝時,跟我說話也是端著一張臉,冷冰冰的,應該還是在生我的氣……」
「這幾天是因為很忙,要過年了,事情會比狡多。」這事很玄,也是他進入這一行才發現的。他發現一到清明節、端午節、中秋節,還有農歷新年前後,公司總會特別忙,而忙的原因自然是因為往生的人特別多,好像都約好要在這四大節日離開似的。像他方才就是在幫一個在醫院往生的老人家做淨身穿衣的工作,才忙列這麼晚。
略頓,又解釋︰「至于你說的什麼我端著一張臉,又什麼冷冰冰的……拜托,小姐,你也幫幫忙,難道我在家屬面前要笑咪咪?人家會以為我們這些禮儀師很不專業、很沒禮貌、很不尊重喪家。」
也對。她看他那位女同事從頭到尾也是沒有笑容,還有那個禮儀師助理叫什麼坤的那一個,也是面無表情的,原來那是為了體諒家屬的心情——
「那你是不是氣消了?」頓了幾秒,陳以希突然彎身,做了個鞠躬禮。「對不起,是我沒把事情弄清楚。我以為你不喜歡芝慧,所以不願意幫她,卻沒想到你在更早之前已經先幫她墊了費用了。我、我早上看你幫林媽媽上妝時,好專業又小心,表情也很溫柔,我覺得好感動,更覺得自己那樣誤會你很不對……你、你可以不生氣了嗎?」
他目光沉沉地看著她。「如果我還生氣的話,你會怎麼做?」
「嗯……」她想了想,道︰「你希望我怎麼做?」
「給我讀十遍心經!」張啟瑞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
「啊?」他好像很愛心經?
「早上你問我听見什麼聲音,現在換我問你,那你听見什麼聲音?」
「我……我、我听見有人跟我道謝,也跟你道謝,可是、可是……」想起早上那平空出現的聲音,她臉色略轉青白,深呼息後才道;「可是我沒看見有人啊,但我真的有听到聲音……」
張啟瑞皺起肩。「你只有听見聲音但沒見到什麼身影?」
「嗯,有听見聲音,可是沒看到人,所以感覺很毛。」現在想起可能自己遇上靈體,背脊還是一陣涼。
他斂眼默思幾秒,道︰「那是林芝慧的媽媽,她應該是在感謝你陪著芝慧。」
「你有看到她是不是?」她睜大烏眸,兩手緊抓他手臂。
「嗯。她看上去過得很不錯。」張啟瑞掃了眼她緊抓自己臂膀的手,淡點下頷,又說︰「所以我才說要多讀心經,里面寫得清清楚楚,往生者若已心無置罣礙,對人世沒有執著,就不會在陽世流連徘徊。那些會在陽世徘徊不去的,都是對這人世還有不甘、不願的。她媽媽一直沒出現,那很好啊,我不懂為什麼你會那麼堅持要我去和她媽媽接觸,她在那邊一定過得好好的,我干嘛去打擾?她不托夢給她女兒,可能是希望她女兒能放下對她的依戀,好好過自己的生活,陰陽殊途,何必因為自我的留戀而去干擾對方?還想要觀落陰!」
「我只是覺得芝慧好孤單,她媽媽走了,她就只剩一個人了。她不像我還有爸爸媽媽,還有張媽媽、啟惟哥和你,看她那麼想念她媽媽,我才想要幫她什麼嘛……」
他也不是不能明白她的心情,只是當時很氣惱她對他的誤解。「幫忙也要看自己的能力不是嗎?而且你也沒為我想過,要是她媽媽的靈體不是那麼友善,纏上我怎麼辦?」
「我、我知道了嘛,早上……早上明白那種感受了……」經過早上那個特殊的接觸,雖知道對方是好意,卻也的確令她感到害怕。她總算明白了為何那晚他會說出「還是你以為跟靈體接觸很好玩?或是你覺得我很樂意看見那些你們看不到的?」那樣的話來。
見她眼神有些不安,張啟瑞想起方才喊她時她那嚇了一跳的反應。
「陳以希,你會怕?」
「啊?怕什麼?」
「鬼呀。」
「噓噓噓!你別講啦。」陳以希踮足,搗住他嘴。
他拉下她手心。「為什麼不能講?」
「我听說半夜講那個字,會把他們引來的……」她小小聲地說。
她果然是怕的。
張啟瑞瞪著她。「你哪听來的?如果是那樣,那麼一堆人在半夜講鬼故事,不都引來一堆在旁邊?根本沒這種事,別自己嚇自己。真要說,我眼前倒是有一只膽小表。」話說完,把她的手從她外套口袋里掏出,握在自己掌間,往另一頭走。「走了,我載你回去。我明天白天有假,再送你過來上班。不過明晚我值班,你得騎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