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啟惟想了想,彎唇一笑。「你這樣一講,好像是真的……」他垂眸繼續將切片的雞胸肉裹上炸粉。「沒辦法,我忙,啟瑞忙,你也忙,要踫面還真不容易。」
他們三人一個是醫學中心外科住院醫師,每天的工作是meeting、查房、開order、刷手上刀、值班、Dcall、和家屬解釋病情、大大小小會議和一堆研究報告;一個是禮儀公司的禮儀師,俗稱「土公仔」,每天要做的是跑跑命案現場、跑跑意外現場、運大體、縫大體、幫大體化妝、安慰家屬、討論葬禮儀式和流程;另一個是醫學中心兒童醫院的病房護士,工作采三班制、日班、小夜和大夜,往往連續上班五、六天才有一天休假,而休假日也很有可能被召回醫院開會。
這樣的三個人住在同一個屋子,能踫到面的機會實在不多,尤其是三個人都在家的機會可說是少之又少。
她覷著那張和那人笑起來一模一樣的面孔,道︰「所以我才說我住進來都一個多月了,今天才又見到你,真的難得呀。」她笑了笑,問︰「難得可以這麼早回來,為什麼不休息還要自己作飯?」她知道醫學中心的外科住院醫師有多忙。
「就是難得可以早回來,所以才要自己作飯吃,每天吃外食吃得怕了,有機會就想自己作飯,而且你都住了一陣子了,我還沒機會好好和你聊上幾句,作頓飯請你吃就當作是我招待不周的賠禮。」張啟惟一面說,一面拿筷子試油溫,接著把裹上粉的雞肉片放進油鍋里。
「啟惟哥,你不要這樣講啦,是我來叨擾你們、麻煩你們,真要說也是我比較失禮呀。」她見他將雞肉全入鍋了,便拿過那個調炸粉的鍋子清洗著。
「怎麼會是叨擾?大家都十幾年的感情了,我們這樣跟兄妹有什麼兩樣?」
他微微笑著,淡淡側顏很是俊朗。他跟那人真的不一樣,一模一樣的五官,可他看上去斯文穩重,那人卻是英氣中帶了點不羈。
她輕聲笑開。「說的也是。」見他撈起雞肉,她拿起流理台上的青椒。「要切吧?我幫你?」
「好啊。我還沒洗,洗一洗後把它切成塊狀。」另一邊爐大上的湯滾了,張啟惟試了試味道,熄了火,拿了防熱手套,端起湯鍋。「我先把湯端到桌上,你小心一點,別切到手。」
「我知道。」語音方落,就听見他微訝的聲音。
「啟瑞?」張啟惟手里端著鍋子,訝然地看著倚在廚房門框上的弟弟。「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走到角落餐桌前,把鍋子擱上。
張啟瑞雙臂抱胸,倚著門框,姿態有些懶散。「好一會了。」
「那怎麼不出聲?」張啟惟月兌下手套。
張啟瑞聳聳眉。「看你們聊得很愉快,分工合作得很有默契,我就不破壞你們的氣氛了。」話說完,目光游移到流理台前的小姐身上,恰好小姐也因為听見他的聲音而轉過身來——她又是一臉見到鬼的表情。
陳以希沒想過會在這時間遇上他,她訝然,睜大眼楮看著他。
她其實比較常與他在這屋里遇見,因為他還是會回來睡覺,不像啟惟哥大部分時間都睡在醫院。雖然較常遇上他,但每次遇見,幾乎都是早上他要出門上班時,她若也上白班,便可能會在屋里的哪個角落撞見彼此。不過他總是看她一眼便匆匆出門,她與他幾乎沒有言語上的交集,只除了一星期前她倍芝慧相親時,才和他有較多的交談,但也不是很愉快。
可這刻,他正看著她,而啟惟哥也在場,怎麼樣她也不能當作沒看見他,于是,她吶吶地說︰「啟瑞……啟瑞哥。」
扮?張啟瑞眯起眼,眸光轉冷。很好,他現在變成什麼哥了嗎?
她後來不是都喊他啟瑞,怎麼現在他成了什麼哥?扯了扯唇,他低哼出聲︰「抱歉哦,我不姓啟,名字也不叫瑞哥,我姓張叫啟瑞,記清楚了沒?」
她一直都知道他姓名呀。陳以希愣了愣,氣氛便因為她的靜默而顯得古怪。
「噯,別光只是站著說話。」張啟惟心思清明,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點破就無趣了。「差不多可以吃飯了。啟瑞,你過來幫忙擺碗筷。」
「我要先去洗衣服。」說完轉身就走。
「你在公司洗過澡?」張啟惟微揚聲嗓,問著那朝陽台走去的身影。
「洗過了。」
張啟惟轉過身,看著陳以希。「來吧,把這道糖醋雞胸做完就可以吃飯了。」他走回爐大前,又說︰「你幫我拿個盤子,然後再拿個碗幫我調一些太白粉水。」
她依言而行,取來盤子後,一面調著太白粉,一面問︰「那個……啟惟哥。」
「嗯?」張啟惟翻妙幾下青椒,加入炸過的雞胸肉,分神側眸看了她一眼,見她欲言又止,他笑說︰「想問我什麼?」
遲疑幾秒,陳以希問︰「啟……啟瑞哥都在公司洗澡啊?」
「應該說他下班前會先在公司洗過澡,換了干淨衣服才回來,在公司換下的衣服就帶回來洗。」將調好的糖醋醬倒入鍋里,他偏過臉龐看她。「他做那種工作的,常常會接觸到尸體,身上難免會沾到什麼氣味或是有的沒的,他不希望把那些不好聞的氣味帶回家,就會先在公司洗過澡才回來。」
「會沾到有的沒的……那到底是沾到什麼?」見他熄了火,把糖醋雞胸盛上盤,她立即接過盤子,端到餐桌上。
「比如說尸水或血水這些的。」張啟惟清洗著鍋子,又道︰「偶爾會去黏到尸體潰爛的皮,所以他一定會在公司洗過澡。」
潰爛的皮?陳以希倏然想起那人那個下午去接她時,他白襯衫的衣袖上沾到了什麼……莫非那就是爛掉的人皮?她頭皮一麻,不知道該覺得惡心還是害怕,但隨即又想到那人那時不讓她擦,是因為不讓她踫到人皮嗎?
「陳小胖!」
突如其來的吼聲讓她一顫,她看見出現在廚房門口的男人,一臉凶巴巴的。
「什、什麼事?」她扭著手問。
「什麼事!」張啟瑞走了過來,擺在身後的雙手突然舉到她面前,手中拎著的是帶著濕氣的女性衣物。「誰讓你用那台洗衣機洗衣服了?」
她瞪著他手中捏著的她的大紅色低胸改良和服睡衣,臉上一片火熱,她吶吶地開口︰「我不能用洗衣機嗎?」稍早前洗了澡,便把衣服丟進洗衣機洗。
「當然可以用,你都能住進來了,怎麼可能洗衣機不讓你用,問題是你哪台不用,偏用那台!」他語氣不快。
那句你都能住進來了,似乎是在暗示他不歡迎她。在他糟糕的口氣下,陳以希真是這麼想的,他真的不歡迎她。
「有話用講的,你用吼的做什麼?」張啟惟月兌下圍裙,走了過來。
「我當然要用吼的!她用我那台洗衣機洗她的衣服,有沒有搞錯?!」張啟瑞揚聲道。
「以希,你用靠外側那台洗衣機洗衣服?」張啟惟溫聲問。
「因為第一天上來時,我看啟瑞……啟瑞哥用里面那台洗我房間的窗簾,我想那台可能是洗窗簾、床單這種大件布料專用的,外側那台才是洗衣服用的。」
「洗你房間窗簾?」張啟惟看著弟弟。「以希上來前,你不是才去量了那房間的窗框然後訂制窗簾嗎?怎麼新的要洗?」那房間空著,自然就沒去掛窗簾。
沒料到兄長就這樣爆了料,錯愕尷尬的情緒在張啟瑞臉上浮現。的確是那樣,確定她會上來後,他就開始添置一些她房里該用的東西,那日正在量窗框,兄長正巧回來撞見。因為不想被她知道他整理過她房間了,才故意拆窗簾來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