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車。我在禮儀公司工作。」張啟瑞掏出皮夾,翻出證件。
警察錯愕幾秒,瞄了瞄深色車門上的幾個字體——
皇岩生命禮儀公司
葬儀社的車……警察接過證件,握筆的手急急揮動,在本子上抄下資料。「知道為什麼被攔嗎?因為你轉彎沒打方向燈。」說罷,將開好的單子撕下遞出。「可以走了。」听聞是葬儀社,警察似乎也有所忌諱,紅單開了便揮揮手要他離開。
張啟瑞瞪著手中那張違規通知單——轉彎未使用方向燈。
嘿嘿,瑞哥,你早答應我,我就會告訴你那里有警察,你也不會被開單了。
他陰森森地瞪了無人的副駕駛座一眼。求人還這麼囂張?他冷笑了聲,將罰單塞進皮夾。
很好,他運氣可真好——他到底是招誰惹誰了?他相信神佛與鬼魂的存在,也相信風水和禁忌,但不怎麼信那些沖什麼生肖的。要是今天真沖肖鼠還是肖龍的,那全台灣屬老鼠或屬龍的不都得躲在家里什麼事也不必做了?但這刻他不得不相信早上阿坤翻著農民歷時說的那句——瑞哥,你生肖今天犯沖,諸事不宜喔。
是,果然諸事不宜。天靈靈地靈靈,總是好的不靈壞的特別靈。
第2章(1)
二林是個民風純樸又熱情的鄉鎮,也是國內著名的葡萄產地,更是全國釀酒葡萄的最大產區。這里的巨峰葡萄顆顆碩大飽滿,甜美多汁;金香葡萄和黑後葡萄則是釀酒最佳品種;整個二林鎮擁有二十家合格的葡萄酒莊,可說是全國酒莊密度最高的區域。
張家以種植葡萄維生,早期種植的是釀紅酒用的黑後葡萄,幾乎都給煙酒局收購,後來才又開始栽種鮮食用的葡萄,如巨峰葡萄、蜜紅葡萄等等。
棒壁的陳家有時夫婦原都在科技公司上班,為了繼承家業而回到故鄉接手葡萄園的工作,但初時什麼都不懂,多虧張家夫妻的指導,才漸入佳境。
鄉下人純樸,沒什麼藏不藏私或是擔心怕教了對方自己就沒了生意等等問題,加上兩家上一代就比鄰而居,一直都有著好情誼,也因此兩家的小孩自然也走得返。
陳以希跟著雙親從新竹搬回爸爸的老家二林時,才剛升小一,隔壁的張家雙胞胎兄弟已是六年級,兄弟倆沒有姊妹,見著陳家小妹妹白白胖胖,便特別喜歡。
張家兩兄弟因著父親當年未能考上醫學院的遺憾,自小便被教育得相當會念書,並以醫學院為目標。哥哥啟惟早一分鐘出生,個性大方沉穩,性子溫和;弟弟啟瑞頑皮,脾氣有點糟,還驕傲愛面子。兩兄弟長得一模樣,個性卻大不同。
陳家妹妹沒什麼心眼,有得吃有得玩有得睡就是她人生最美好的事。陳以希特別黏性子急又坐不住的啟瑞;事賣上應該說功課不會時她知道要找啟惟哥,啟瑞哥成績雖也很好,可是她看到啟瑞哥就只想纏著他帶她去打芒果、爬龍眼樹摘龍眼、到後邊水塘撈福壽螺、在前頭小河溝模蜆仔,或是追著村里小花她家養的花貓跑。
張媽媽老是追著啟瑞哥打,說他把她帶壞了,其賣是她自己很喜歡這種生活。以前住在公寓里,家里又只有她一個小孩,她沒玩伴,沒地方跑,只有很多不會講話的芭比女圭女圭陪她;搬回爸爸的老家,她才發現原來鄉下這麼有趣。
家里就她一個孩子,于是她跑張家跑得很勤,找那時兄弟玩,爸爸和媽媽也常出入張家,兩家人幾乎都快要變成一家人了,就連除夕圍爐,兩家人也是一起過。
爸爸媽媽和她,加上爺爺女乃女乃五個人,和張家四個人圍一張桌子吃飯多熱鬧呀!後來爺爺女乃女乃相繼過世,圍爐時雖只剩七個人,心里的感覺卻更緊密了;也許是每個人心里都明白親人有天終會離開,因而更加珍惜吧。
「給我喝一口!」黑瓦紅磚的屋檐下,坐在長椅條上的張啟瑞啜著自家阿娘釀的紅葡萄酒,坐他身側的陳以希見他一臉陶醉,忍不住討酒喝。
「不要。」張啟瑞覷了眼身側那個臉蛋圓滾滾的少女,一臉鄙視地說︰「酒量差勁,醉了就發酒瘋,我才不給你喝。」
她笑了幾聲。唉,她酒量好像真的很差啊,雖然家里是合格的酒莊,不過她未成年,爸媽不給她喝酒,好不容易熬到去年她升專一了,圍爐時才讓她喝一小杯,結果听說喝完不久就醉了,站在椅子上講一堆不好笑的笑話不說,還抱著他猛親十幾下,嚇得從此再沒人敢給她酒喝。
「笑什麼啊?跟個笨蛋一樣。」
陳以希搖搖頭。「沒有啦,就想起去年喝醉的事,還有小時候的事啦。」
今年兩家人照舊一起圍爐,飯後啟惟哥陪張爸爸張媽媽還有爸媽去廟里等著搶頭香,她對那種事沒什麼興趣,和對搶頭香一樣沒興致的啟瑞留在張家。
張啟瑞哼了聲,似是不以為然。「掛著鼻涕的樣子有什麼好想的?」
她推他一下。「你怎麼這樣講啦。我覺得啊……嗯,大概是因為我們現在不像以前那樣每天都玩在一塊,所以就會特別懷念以前吧!噯,你想,我都專二,你和啟惟哥也大四了耶。長大了才發現時間過得好快啊。」她嘆著長氣。
他睞著她的表情。「裝什麼憂郁啊?三八!」
「三八?還不都跟你學的。張媽媽都說我是被你帶壞的。」陳以希勾住他右臂,圓潤的臉蛋靠上他右肩,模樣有些賴皮。
最喜歡這樣靠著啟瑞了,寬寬的肩,暖暖的體溫,還有他現在呼出來的氣息盡是濃部的酒香,微甜微醺……真想這樣一輩子靠著都不動。
「我帶壞你?究竟是誰帶壞誰?吵著要打芒果、要摘龍眼的是你,說要拿竹竿戳福壽螺卵的也是你耶。」他側眸看她,圓圓的臉蛋就擱在他肩窩上,他心口驀地一跳,小女孩何時也有這樣嬌美的神情了?
細看,他直至這刻才發現她好像略了些?那本來線條圓潤的下巴雖還是圓潤,但稍尖了些,圓滾滾的臉蛋也略有消瘦,但慶幸還保有豐潤的膚澤。不過兩個星期沒見,竟讓他發現現在的她己帶了點小女人的甜美。
小女人?他長眸微微一睞,目線緩緩下移,落在她挺起的胸脯上。不得不承認,那個以前老跟在他後又哭又笑又鬧的胖胖小女孩……長大。
「但我沒要你把芒果打在我頭上,沒要你在龍眼樹上抓蟲嚇我害我摔下來,也沒要你拿蚯蚓嚇我害我掉進水溝里呀。」她語聲軟軟的,口鼻呼出的氣息在這寒冷的除夕夜里漫成白煙,這樣的畫面讓她顯得格外美麗。
覷著她翹翹的鼻頭,他哼了聲,可表情卻帶著不自覺的寵溺。「那是你笨,沒看過像你這麼笨的人!我在打芒果你就要躲,哪有人站在樹下等著!被打到了再怪我有什麼用?」
「我第一次打芒果嘛,以前住鮑寓,哪有芒果可以打,所以我不知道打芒果時人要閃呀,你應該要叫我躲開啊!」她睜著圓目,不服氣的表情。
「拜托,小姐,這是常識好不好!看到人家在打芒果,就該知道東西打下來可能會落在頭上,要趕緊閃呀,呆呆的站在樹下不就是等著被K頭嗎!」他捏捏她軟女敕多肉的臉腮。「就好像下雨天後,一些蚯蚓蝸牛都會跑出來,你就不應該不穿鞋走在草地上,踩到了蚯蚓才在那邊鬼吼鬼哭的。」
「我哪有鬼吼鬼哭!」陳以希抓下他捏她頰畔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