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看這丫頭不順眼了,成日纏著表少爺,她菱兒可是早就看上了溫文儒雅的表少爺,只要姐一悔婚,表少爺就是她的了。
罵聲不絕,莫愁卻仍是直挺挺地跪著,對菱兒刻薄的言語絲毫不生氣。倒是朱羽听不下去了,挽了挽衣袖,欲上前去教訓這個沒教養的丫頭,卻讓寒月給拉住了。
「小泵娘也有長大的一天,你不能一輩子為她擋住痛苦。」一旁的殷五說道。
房門「呀」地一聲開了,只見白袍飄然,神色憔悴的方蓮生走了出來,清澈的雙眸因連日的疲倦擔憂而略顯困頓,光潔的下巴也冒出了點點胡渣。
他看見直挺挺跪在房前的莫愁,先是遲疑了一下,接著腳步徐緩地走到她身前,蹲了下來。
抬頭與他平視,見他俊雅的容顏如此憔悴,她心中萬分痛借,想伸手撫模他的臉龐,卻馬上警覺地將手收回身後,低聲說道︰「蓮哥,我對不起你。」
方蓮生見到她眼中痛苦的神色,心中不忍,卻是什麼話也沒說。
見他沒作聲,她心如刀割,說道︰「我知道蓮哥你不會原諒我的,但是,蘭姐既是我所傷,我必定竭盡所能,排除萬難,采回靈藥讓她復元如初。」最後這一句話說得斬釘截鐵,一旁眾人不禁心中敬凜。
她毅然起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莫愁……」
听見身後溫和的男聲,她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卻沒回頭。
「記得捎信回來,讓令姐和……和我放心。」方蓮生溫柔的聲音中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復雜情感。
她一言不發地點點頭,踏著堅定的步伐離去。
眾人望著莫愁挺直的背影,皆說不出話來,陷入一陣沉默。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寒月。「蓮生,過來一下,有件事我認為你應該要知道。」
「不知為何,她就對我突下殺手。」紀蘭躺在床上,蒼白但不減清麗的面容上帶著無辜的神情。
「蘭妹,當時你沒有任何不尋常的動作嗎?例如,」方蓮生的語氣頓了一下︰「施放暗器。」
「蓮表哥,你這話什麼意思?我怎會對一個小泵娘放暗器呢?」紀蘭嬌柔的聲音因故作驚訝而顯得有些尖銳︰「再說,她武功雖佳,卻還非我的對手,才使出如此卑鄙手段暗算于我。」
听到此言,圍在床邊的八杰眾人莫不倒抽一口氣——朱羽臉上出現憤怒的神色,殷五冷漠,寒月鄙夷,負責問話的方蓮生卻是痛苦得閉上了雙眼,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蘭妹,你就在此好好休息養傷吧。」他深深地望了床上的未婚妻一眼,溫柔的眸子中有著深沉的無奈和憐惜,便離開了。
八杰眾人也隨著魚貫而出。
「我建議將紀蘭從八杰中除名。」朱羽首先打破沉默。他朝著神色黯然的同伴問道︰「蓮生,你覺得如何?」
方蓮生嘆了一口氣,說道︰「我贊成。蘭妹現下內功全失,與一般人無異,何況她……何況她……」語未了,又嘆了一口氣。
當日寒月向他出示在練武場上撿到的金針,他馬上認出是她的隨身暗器;加上比武當時朱羽就站在場邊,親眼看見紀蘭金針出手。物證加上人證,充分顯示當日莫愁乃為自衛,無心之下鑄成大錯,並非存心要傷人。
想不到她不但不肯直承此事,反而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莫愁身上,八杰都是敢做敢當之人,心中的不滿可想而知了。
他可以體諒她急欲保住顏面的心情,畢竟人都有虛榮心,紀蘭從小嬌貴,自恃容貌武功高人一等,而身為八杰,更使她越發自信自滿。如今在天易門數百門徒。在心上人殷五的面前,居然連一個小女孩也打不過,焦躁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對自己的未婚妻這種作為,除了同情憐惜之外,更多的是無奈。
誠實是一種艱難的試煉、紀蘭不肯對自己誠實,不肯對別人誠實,他就算再怎樣為她盡心,也改變不了她被逐出八杰的決議。
而莫愁呢?想到莫愁,他心中涌起疼惜和不舍。
那樣一個小泵娘,卻有如此勇氣,一肩挑起無心之下所犯的錯,毫無怨言。
她可以像紀蘭一樣閃避責任,指稱對方先施偷襲,自己為自衛才不得已出手,甚至可以夸大其詞,將紀蘭描繪成居心險惡、以大欺小,自己是年幼莽撞的苦主。但莫愁沒有如此做。
她只是在他房前跪著,祈求他的原諒,一句辯解也沒有。
想到那挺直背脊的嬌小身軀,方蓮生心中泛起溫柔夾著些微酸楚的情感,喃喃念道︰「莫愁啊莫愁,你千萬得好好照顧自己。」
第五章
時光飛逝,轉眼過了兩年。
「渺渺煙波一葉舟,西風木落五湖秋,千里明月誰相念?蘆花適性自邀游。哈!想不到我秋莫愁也有吟風詠月的一天。」
她身在客舟中,支著手肘,凝望天上明月。
只剩紫珠草了。她心中暗道。
這兩年來,她雲游四方,一尋得醫治紀蘭的靈藥,便托天易門分堂的兄弟快馬送到總堂給她服食。
而高臥床榻,讓未婚夫悉心照料的紀蘭,大概不知這些不起眼的藥草,都是莫愁歷經車馬之勞、風波之險所得,不時要與采靈藥的武林客刀劍拳腳相向。
兩年下來,她身上多了大大小小十幾道傷口,面對江湖爾虞我詐,心性也多了幾分風霜深沉,已非往日那個興致來時客串俠女的秋府千金。
「听聞紫珠草出于斷情山,而山主斷情老人孤僻乖戾,武功高深莫測,不少求藥不成而行竊的武林高手便斃于他掌下。」她自語。
她心中清楚,斷情山之行凶險無比,但是,為了醫好紀蘭的傷,就算送掉一條小命也在所不辭——只因這一切,是她欠紀蘭的,更深負了方蓮生諄諄善導之意。
「蓮哥……」她低聲呼喚著,語氣中有著深深的摯愛思念。
這兩年來,無論是車馬上、客舟中、旅店里她沒有一日不想起方蓮生。
腦中盡是他白袍衣袖的出塵身形,謙沖溫和的神態,俊雅容顏,溫和的雙眸,還有那和煦如春風的微笑。
兩年來,因為羞愧。因為責任感,她未曾踏入翰林府或天易門一步,每當她想家時,腦中就會浮現方蓮生溫雅的笑容。
千里明月誰相念?蘆花適性自邀游。她並不是隨風飄零的蘆花,因為,方蓮生溫暖寬和的心,就是她的歸宿。
每當旅途勞累,受寒病倒,或是朔風刺骨,身上傷口痛得厲害時,她總是咬緊牙關,勉力撐過,只因為有個人在天易門等她平安歸去。
明天就回天易門瞧瞧八杰吧!她心中下了決定。因為斷情山一行,她沒有把握能活著回來。
「哎喲,瞧瞧是誰回來了?兄弟們,快出來啊!咱們時常掛念的小朋友回來啦!」朱羽看到滿面風霜,背著小包袱的莫愁出現在旗居門口,忍不住大呼小叫起來。
接著大手拍拍她的肩頭,笑道︰「前些日听說你收拾了湘江二怪,顯然武功又長進不少。」
她眉一挑︰「那是采藥途中撞見他們欺壓善良,順手收了起來。」
殷五徐步而出,笑道︰「順手收了起來?莫愁,你口氣可不小喔!」
見到他身邊的寒月,她低聲問道︰「蘭姐的傷怎麼樣了?」
寒月淡然道︰「內傷幾乎痊愈,功力也恢復了三成,只要再服用紫珠草打通氣脈,便可復元如初。」
她听了,輕聲說道︰「那我就放心了。」
朱羽插口︰「拜托喔,你這兩年除了幾種必需的藥之外,還不時差人送來人參啦、燕窩啦等名貴藥材,就算是公主也沒補得這麼好,她要不好也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