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會兒,對方似乎在回想是否有這麼一回事。
一會兒,莫愁听到她這輩子听過最溫柔的笑聲︰「你是指前幾天我們初遇之事嗎?」
莫愁脹紅了臉,應道︰「是的。」
溫和的男聲再度在莫愁頭上響起︰「我早忘了有這回事,不過既然你如此鄭重,在下誠心接受你的道歉。」
「真的嗎?」她松了口氣,仰起臉,首次正眼打量眼前的男子,卻不禁一怔——
書生白袍,儒中下烏絲飄揚,面容俊雅,眼眸溫和清澈,英華內蘊,白袍在柳樹下隨風而飄,更顯豐姿出塵。
她怎麼曾以為他毫不起眼呢?眼前這白衣男子,雖然不若殷五俊美,卻是溫雅謙和,給人無以言喻的信任感。
見莫愁杏眼圓睜的呆瞧著自己,方蓮生笑道︰「怎麼了?」見她的神情模樣甚是可愛,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的頭頂。
「喔,沒事。」莫愁回過神來。老天,她居然沒把這家伙摔出去,還對那只輕柔的手離開頭頂感到有些不舍,她是不是中邪了呢?
「我們先來蹲樁吧。」方蓮生神色溫和地說道。
蹲樁!莫愁心中有些納悶,這是初學者才要磨練的項目,她可是俠女秋莫愁耶!
她偷瞧了方蓮生一眼,見他仍是一派溫和微笑的表情。不管啦,他好歹也是八杰之一,武功就算沒有十分高,也有八分厲害吧!
莫愁二話不說地站好樁步,很驚訝地,她發現方蓮生在她身旁蹲了下去。
師父也跟著徒弟一起練,真是怪事!像殷五和朱羽都輕松抱胸站在一旁看她練得死去活來,這個方蓮生多少還有點良心。
站樁對她來說從來不是個問題,可是,這回也未免站得太久了吧!
她站樁向來是臉不紅。氣不喘,可是,以往了不起站個兩柱香時間,今天卻是從日頭剛出來站到夕陽西沉,仍不見方蓮生喊停。
生平第一次,站樁站到她手腳不听使喚地顫抖,汗水流得滿頭滿臉,全身汗濕得像被大雨淋過一般。即使如此,她仍是咬著牙不吭一聲,因為他也陪著她一起站。
那書呆的定力竟然該死的好,大氣也不喘一口,更沒見他流一滴汗,一身白衣仍和早起時一樣干淨整潔。
「注意呼吸。」溫醇的嗓音從她身旁傳來。
方蓮主見她從輕松安穩站到手腳顫抖,胸口起伏——他就是在等她氣息紊亂的這一刻,才能領會真正氣沉丹田之功,當下開始指導莫愁導氣之法。
莫愁依他之言行氣,不一會兒,便覺氣沉丹田,腳踏實地。
「可以收式了。」他柔聲說道。他雖沒說什麼,但心中暗暗佩服莫愁的韌性,居然撐到日落時分才開始氣息紊亂,雖然遠不如他少年時期——足足站了兩天兩夜,可是女子中有此毅力的可說少之又少。他的表妹紀蘭就撐不過一個時辰,可見莫愁小小年紀,卻有極強的毅力和自律力。
莫愁如釋重負,收式起身,頓覺神清氣爽,全身血氣通暢,頭腦清楚。
「這是怎麼回事?」她不禁轉頭望著眼前男子,眼眸湛湛有神,臉上是高興又迷惑的神情,為自己在一日之間就有如此進展感到不解。
方蓮生見她如此神情,微笑道︰「好孩子,撐過了就是你的。」很自然地伸手輕攏她的肩頭,意示嘉許。
莫愁見到他的微笑,如春陽和煦,和風薰然,領受到他親近愛護之意,心中頓時滿溢溫暖,將一整天的酸痛疲勞拋到九霄雲外,同時不知不覺地將「我已經不是孩子」的抗議吞下去了。
「明日還要過來練嗎?」他溫和地問道。
「要,要,要。」莫愁猛點頭,忙不迭地說道,完全忘了和朱羽有約這檔子事。
方蓮生見她如此迫不及待的神情,薄唇綻出一抹笑意,溫雅迷人,讓莫愁不禁看得呆了。
「晚膳時間到了,快回去吧,莫要讓令姐等著。」
莫愁「喔」了一聲,舉足欲行,因站樁一天而酸痛僵直的肌肉卻不听使喚,使她往前傾跌。就在她要跌了個狗吃屎的當兒,白袍衣袖適時扶住她的腰,將她身形穩住。
「讓我瞧瞧。」方蓮生在她身旁蹲下,手隔著衣褲輕揉她的雙腿。她感覺到一股暖氣從他掌心傳出,所到之處酸痛立減,舒服極了,完全忘了俠女秋莫愁是不可以隨便讓人踫的。
「謝啦!」她很豪爽地揚手向方蓮生道謝,隨即飛快地下山吃飯去。
「可愛的小泵娘。」望著她雀躍的身影,方蓮生忍不住微笑。他無兄弟姐妹,從小沒有玩伴,今日教莫愁練功,好像有了個妹妹一般。表妹紀蘭雖是他指月復為婚的未婚妻,卻和他不親近。
想起紀蘭,俊雅的面容不禁出現復雜的神情。他十二歲時便知紀蘭是自己未來的妻子,故從小便對這位美麗嬌柔的表妹多般照顧,可是紀蘭卻始終不將他放在心上。直到她十七歲那年隨他到天易門總堂,見到了八杰中俊美瀟灑的殷五後,才對他稍假辭色——理由是希望他引薦她成為八杰的一員。
他明知表妹武功還不夠精純,不足以擔當一旗之主,卻不忍拂逆她的心意,而老門主也看在他的面上應允了。于是紀蘭便名正言順地成為八杰的一員,得以出入旗居,和殷五見面,而他卻總是默默地替她承擔危險的任務。
他每每將表妹對殷五傾慕的眼神看在眼里,心中苦澀,卻絲毫不曾表露出來。
從小他便對紀蘭呵護備至,當作公主般的愛護,只要是紀蘭喜歡的,他一定盡力為她做到。
難道,也包括殷五的心嗎?
方蓮生心中暗嘆,眼前突然浮現莫愁那張高興的笑臉。唉,他好羨慕那小泵娘沉浸于武功的喜悅神情,要到何時他才能不為情而愁呢?
「今天早上,我看到山丘上。柳樹下突然多了兩尊雕像,晚飯的時候便消失不見,真是奇怪啊!」朱羽對殷五眨眨眼,眼角瞟著正在埋頭扒飯的莫愁。
「喔。」殷五意會地笑了笑︰「從站樁開始教起,蓮果然是名師。」
「喂,小莫愁,怎麼不吭聲,站樁站得呆了嗎?」朱羽好笑地望著狼吞虎咽的莫愁。
「朱羽,我明天要跟著蓮哥練功,不去找你啦!」
「為什麼稱我‘朱羽’,叫他‘蓮哥’?听起來比我親熱,小莫愁,你偏心喔!」朱羽故作委屈的表情。
「無聊。」莫愁丟下這句話就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看來,小泵娘對蓮很服氣。」殷五笑道。
「是啊,小莫愁的眼光很不錯,不像紀蘭,對徒有外表的某人迷得半死,卻將手邊的寶貝冷落在一旁。」
殷五摺扇一展,笑嘻嘻地道︰「如果不是這徒有外表的‘某人’提醒,你可能忘了該去報告旗下門眾武訓狀況了吧。」
朱羽聞言驚跳了起來。「老天!」身形已竄出房門。
「莫愁,你最近好像練得特別快樂喔!」秋無念斜眼看著雙眼發光的胞妹。
「對啊!」莫愁臉龐揚著燦爛的笑意,手中不停地比劃著︰「嘿咻,看我這招登山打虎。」拉開弓步,一拳往坐在床鋪上的秋無念打去。
秋無念手腳笨拙地滾開,「喂,俠女,別往我身上招呼,八杰的絕招我可受不住。」
「無念姐,我跟你說喔。」莫愁興奮地跳上床鋪。
「說什麼?」秋無念很快地接口,她知道莫愁只有特別興奮的時候,才會出現「我跟你說喔」這種小女孩的口吻。
「八杰實在太厲害了,教了我好多有趣的招數。」
「喔,那你不就挖到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