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不動,觸手一片冰涼。
夏璃頓覺手腳發冷,一顆心好似浸入冰水般——死寂。
怎麼會這樣?她只出了五成力道啊!望著如尸體般無力伏臥的少年身軀,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夏璃,臉色蒼白,手腳顫抖,她轉身就跑。」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要上少年感化院,我不要在監獄里自學拿到學位,嗚……」她雖然大膽,畢竟只有十七歲,踫上大條事,完全亂了方寸。
心慌意亂,悶頭跑出一段距離,夏璃突地停下腳步,氣喘吁吁的,雙拳緊握在身側,顫抖著。
「把他扔著不管好嗎?他會不會因此死掉啊?」
以前曾在報紙上讀到,肇事者因害怕而逃逸,使得原本有救的傷者不治死亡。
「可是,如果折回去……」她不敢想像之後會被如何處置,「算了,人命關天,先送他上醫院再說。」夏璃一咬牙,舉步往回奔去。
見他仍是一動也不動地伏臥在地,夏璃用外套衣袖沾了些水(她從不用手帕的),小心地扳過身軀,將他上半身扶起倚靠在自己懷里,伸手輕拭去他臉上的塵土。
時已近晚,在落日余暉漾照下,她初次看清唐水陽的面容,不禁一怔。
他雖然黑發略帶異國金褐,長相卻是不折不扣的古典中國美男子——劍眉鳳目,挺鼻薄唇,俊雅秀美,讓人移不開目光。
長睫翼動了兩下,唐水陽緩緩睜開眼——那是一雙澄如秋湖的清蘊眼眸。
夏璃不得不承認,雷蒂亞的形容並無夸大。
那雙秋水明眸定楮注視看她,似乎對她的出現頗感意外,沉靜溫斂的黑瞳掠過一抹詫異。
「你……沒事吧?」夏璃緊張地問道,深怕他又突然昏死過去。
微搖首,唐水陽立即發覺自己倚靠在夏璃的臂彎中,溫雅面容閃過一抹少男純真的尷尬,他以手擋地,勉力站起身。
夏璃見他如此文弱秀雅,心中自然升起強烈的保護欲,連忙伸手攙扶。
「我……我帶你去……警察局!」心中只想著幫他,夏璃不經大腦,沖口而出。
「警察局?」唐水陽俊雅面容略顯詫異,凝目望著滿如倉皇的夏璃,黑瞳漾起一抹興味,他試探地問︰「你不怕被起訴?」
「呃……這倒也是。」夏璃腦中一片混亂。
「那……我送你去醫院。」
「醫院的人若追問,你怎麼說?」
「就說……我打你,然後你差點死掉,」夏璃從來就不擅說謊。
唐水陽听了,溫雅的眸閃著笑意︰「那和去警察局的結果不是一樣?」
「那……那你說該怎麼辦才好?」她完全慌了手腳。
「你應該馬上回家吃晚飯,當作一切全沒發生過,明年見到我,要裝作不認識。」
溫柔好听的聲音,真心誠意的建言。「嗯,說得是。」夏璃听了猛點頭,「你雖有傷在身,但是頭腦很冷靜,考慮得很周到……」她心下欽佩,不住口地稱贊,突然醒悟逍︰「喂,有沒有搞錯啊!我揍了你耶!你還幫我出主意?」哪有受害者幫助犯人逃月兌的?
「我知道,」唐水陽听她直承犯行,微微一笑,柔聲說道︰「但是你折回來幫助我,不是嗎?」溫和清澈的眸子含笑望著夏璃。
夏璃接觸到唐水陽的目光,心中不禁怦坪而跳,她很懷疑,世上找得出另一雙如此溫暖的眼眸嗎?
突然,唐水陽臉色倏轉蒼白,眉峰皺攏,一手撐著牆面,一手撫胸,額上冒出點點汗滴,似乎甚為痛苦難受。
「喂喂,你沒事吧?」夏璃見狀連忙伸手扶住他,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吊得半天高。
嗚,她怎麼這麼倒楣,揍到個隨時瀕死的大病號。
唐水陽倚牆休息了一會兒,待呼吸平順,他不突兀的輕輕推開夏璃的手臂,低語言謝。
「很難過嗎?是男子漢大丈夫就不要逞強,我送你去看醫生。」夏璃忍不住說。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唐水陽溫和的語調略帶歉意。
我咧!又來了,苦主向凶手道歉,真是前所未聞,這人完全沒有被害意識嗎?
夏璃不解地望著眼前溫雅少年,同樣美麗的眼眸,卻是真誠溫暖的眼神。
在J校,他是貴族中的貴族,性情卻截然不同于範安妮的跋扈和羅莎蘭的冷淡……夏璃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打錯人了?或者,根本就不該有此行為。
她不願多想,走過去將落在地上的小提琴盒蓋好,拍拍其上的灰塵。
「唔,希望你的琴完好,如果摔壞了,再來找我。」嘴上雖然說得很負責,其實若真摔壞了,她也賠不起,這些少爺的御用名琴可是動輒數十萬。
唐水陽微微一笑,伸手按過琴盒,舉步欲行,卻踉蹌了一下。
「怎麼了?」夏璃反應迅速,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他搖搖欲倒的身軀。
「足踝扭傷了。」劍眉微攏。
「轎車停在哪兒?我扶你過去。」
「今天我想獨自走走,先讓車回去了。」溫和的語氣不見絲毫懊惱。「何況,也只二十分鐘路程。」
「算你倒楣,沒車坐又踫上我這個壞人。」夏璃道說著,邊蹲來。「嗟,上來吧,我背你走。」
「這……」唐水陽臉上神情錯愕。
他從小罕少和異性肢體踫觸,除了必要公開場合,如學園祭的社交舞會,唐水陽總是和女性保持半尺以上距離,基于紳士禮貌因素以外,大半出于他奇特的少男潔癖心態。所以J校女生雖然瘋狂仰慕他,卻是連他的手也不敢踫一踫。
今日他卻讓夏璃又攙又扶,又模(模臉)又抱,就連打也打過了,真是出生以來破天荒。空前未有的尷尬情事,也難怪他要猶豫。
「哎呀,男子漢大丈夫,婆婆媽媽的,讓女生背又死不了!」夏璃半蹲了一會兒,見他毫無動靜,不耐煩他說道︰「本姑娘既然有力氣揍你,就有力氣把你背回家。好了,你趕快上來吧,我蹲得膝蓋都酸了。」
「男子漢大丈夫」的大帽子一扣下來,唐水陽只好苦笑說道︰「那就有勞你了。」
修長的身軀覆上,他立即感覺到夏璃背上傳來陣陣熱氣,熨著他冰涼的胸口,有說不出的舒服。
唐水陽心中浮起一抹奇異之感,他一直以為,女孩子就如同洋女圭女圭般手腳冰涼,就如同他的母親,一年四季都是香馥撲鼻,卻是冰涼無暖意。
「喂,你不要害羞啦,伸手環住我的頸子,否則一不小心摔下去,害得本姑娘從傷害罪變成謀殺,可是要坐電椅的!」夏璃微側著頭說道。
唐水陽听了再度苦笑,他現在是「騎虎難下」——讓一只母老虎背著,不听話也不行了。
有此難為情地伸手環著她的頸項,如此親呢踫觸的姿勢,使得他鼻端聞到夏璃清爽的體味。
不是母親的GUCCi,也不是羅莎蘭的C.D。「毒藥」,而是青草、泥士混著陽光氣息的少女
體味——是相當活潑的少女才會有的味道吧!唐水陽想至此,心中突然升起一抹莫名的感覺……
「唐同學,你是不是身體奇差啊?」
夏璃背上負著人,腳踩著街燈樹影,放步而行。J高中前面這條香榭大道,放學以後就人車稀少,此時走來,自有一股寂靜風味。
「心髒不太好。」唐水陽的聲音從她耳後傳來,溫和平淡,沒有猶豫隱瞞,也無怨尤不甘。
「嘎?有心髒疾病?那你怎麼不早說,早點說我就……」
「手下留情是嗎?」他輕笑,溫文語氣帶抹善意的揶揄。
「唉,別說了,我已經後侮得要死了。」夏璃喪氣他說道。她向來最恨的就是欺負弱小;想不到,自己卻一時沖動,出手毆打一個患有心髒病的文弱青年,真是他媽的該死加三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