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秀辰目光驚痛地凝注她,時光像在這刻停止,腦海里只有她不愛他這項訊息。良久,那雙擱在她肩上的掌心突然松了力,漸漸滑下,手指不經意間擦過她的,他遲疑了下,終究沒去握。
最殘忍也不過如此,她並不愛他。他苦苦留戀是為什麼?他是著了什麼魔,被拒絕一次還不夠,非要再一次親自送上門,卻讓她在他面前狠狠甩上門?不過就是一個小他十歲的女孩,他還得求她愛他不成?
「很好,你……」可當他抬起冷厲眉眼,撞見她淚流滿面的臉蛋時,喉管像是被人掐住般,呼息梗在那,他一時間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哭了,他把他深愛的女孩弄哭了。未曾見她哭過,她是向陽的小草,樂觀得只對你笑,可他卻把她惹哭了。被拒絕的不是他嗎?她卻哭得她才是被拋棄的那一個,他還能如何?
他喟嘆了聲。「你哭什麼?」
哭什麼?鐘曼情自個兒也不清楚,只是覺得自己像個劊子手,拿著刀這樣劃他的心。她舍不得他痛,他偏來逼她。他為何不離她遠遠,老要逼她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她愛他嗎?肯定是吧?否則那句「我不愛你」的話一出口,她應該感到輕松才是,但她現在卻是這樣難受。
她停不了眼淚,像是要把多年前那次的離開所承受到至今的情緒,也統統發泄出來似的。她也想有個肩膀可以依賴,她也想被人捧在手心里疼,她也欣羨那些可以牽著男友的手一起去逛街、看電影的同學,但她有何條件讓人如此待她?
「曼曼……」梁秀辰低聲喚。沒見過她哭,也沒哄過哭泣的女人,他甚至覺得女人在男人面哭哭啼啼是讓人作曬的。可心愛的人哭成這樣,哭得他心口隨之一抽一抽,他才明白原來這叫心疼。
鐘曼情兩手捂住眼,彎子,縮在那靜靜抹淚,孩子氣的模樣讓他心口發軟。一個說著不愛他的女孩,又蹲在那哭得傷心欲絕,這真是不愛他的表現?有時候的傷害,並非不愛,他不也幾度對她說著涼薄的話,可他難道不愛她?
假若她其實並不如她自己說的那樣不愛他,那麼她的拒絕是為哪樁?
真是怕他害她成為拖累他的人?多年前她用過同樣的理由,當時他一度相信,事後回想,才察覺那不像她的個性,可她已離開。現在再看她珠淚漣漣的模樣,要他如何相信她對他毫無情意?
緩一緩吧。也許是自己逼得太急了,只要她沒有對象,只要時時守著她,他終會等到他願意承認愛他的那一天,幾年的時間他不也都過來了,還急于這一時?
思及此,方才那因被再次拒絕而生的惡劣情緒緩了些,他微彎身軀,一把拉住她手腕,將她帶入懷,有些笨拙地撫著她的背,低聲哄︰「好了,不哭了,不愛就不愛,不逼你就是。你哭成這樣,好像是我對你始亂終棄。」
他也會開玩笑?鐘曼情慢慢止住淚水,睜眸時,半垂的視線忽地映入什麼,她微瞠眼,看著他西服下的領帶,那別在領帶上的領帶夾似瓖嵌著什麼,輕爍流光,她想細看,他一個掏手帕的動作,掩去那流光。
「擦一擦。」
接過手帕,她按了按猶帶水氣的眼,拿下手帕時,見他神色不若方才陰郁,似也平靜不少,她一臉有話要說,卻又猶豫。
他取回手帕,道︰「有話想說?」
「你……不生氣嗎?」她盯著他瞧不出情緒的臉。
梁秀辰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側轉過身,看著面前的湖水與垂柳。
他氣,可是能拿她怎麼辦?逼她開口說愛他?還是將她綁在身邊硬要她與他在一起?
他就像那湖面,而她是那輕垂湖畔的垂柳,風一來,她枝葉婆娑,在水面上擺動她撩人姿態,張揚著恐怕連她自己都沒發覺的美麗,偶爾風帶動垂葉滑過湖面,輕輕劃開漣漪,盡避他內心波濤洶涌,也只能遙望著她繼續擺動迷人風采。
「這個寒假換工活動你會報名吧?獎金十萬,對你的生活不無小補,飯局小姐那工作別做了。」沉默之後,他竟是轉開話題。
會報名嗎?她也不知道。她咬住下唇良久,才問︰「你們飯店這個計劃是為了……是為了我辦的?」說完耳根迅速一紅。她非往自己臉上貼金,可又不得不這樣猜測,何以這麼巧,他方與她重逢,他的飯店就有了這樣的活動?
他維持原來身姿,並未看她。「不是。本來就在計劃這個活動,對象以大學生為主,打算選六名,中部有相關科系的大學,梁亞公關部都會陸續到學校做說明,H大、N大等等。」他側首,神色平靜。「你會報名吧?感情是一回事,打工又是一回事,你那麼聰明,不會不知道該做如何選擇。好好準備,一個月後,希望能在六位入選名單上看見你的名字。」
鐘曼情想了片刻,應了聲。「好。我會報名。」她需要錢是事實,她一向重視現實面,沒必要和錢過不去。只是,在很久以後回想起來,會不由得想,如果自己這時拒絕了,命運又會將他們帶往何種境地?
鐘曼情放寒假的前十天,梁亞公布了「寒假換工」的六名入選者,也分別頒發了十萬元旅游基金給入先者,並簽下寒假換工契約。不意外,她憑著拿過全國運動舞蹈錦標賽三金一銀的實力得到了入選。
「阿嬤,都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方從咖啡店下班,一進家門,見這時間該是睡著的老人家居然站在樓梯口,似是望著樓上方向,鐘曼情疑惑開口。
明天寒假正式開始,咖啡店她得改上白天班,傍晚再到梁亞飯店進行換工的表演工作,她必須先將這事告訴阿嬤。
將背包和鑰匙放在椅子上,她朝阿嬤方向走去。「阿嬤,明天開始,我白天就……」樓上傳來了陣聲響,隨後幾句對白讓她睜大眼。「爸回來?」她听見她的父親在樓上大聲嚷嚷著「老番癲」。
案親出獄後常回家吵鬧,阿公阿嬤要是多說幾句,他總回一句「老番癲」,她甚後悔當初搬來這里時還把新地址告訴當時仍在獄中的父親;以為他會反省,怎料得到出獄後非擔三番兩次回來拿錢,拿不到錢還拆窗戶、門板去換,逼得阿公阿嬤最後連老人津貼也給他,家里能賣的全被他拿光,他這次回來還想做什麼?
「又回來要錢,我跟你阿公沒有錢可以給,他就上去翻你房間,你阿公上去擋了。」鐘阿嬤有退化性關節炎,這兩年更是嚴重,幾乎不大女乃上下樓梯,只得站在這里干著急。
翻她房間?鐘曼情心底一跳,急急奔上樓。房里有上星期從梁亞飯店得到的旅游基金,那十萬元她就放在枕頭下……
「阿公!」她一上樓,在自己房間門口就見阿公被推了出來,她上前攙住,跟著是一道瘦得幾乎只剩皮包骨的身影跑了出來,他撞開爺孫倆,往一樓直奔。
「爸!」鐘曼情還扶著阿公,只能轉身對著那跑下樓的身影喚。
男人舉高手,手里握著一個牛皮紙袋。「這錢借我周轉,改天一定還你!」
鐘曼情瞪大眼。那錢她要拿來還廖俊林的,她約他明天踫面……
「爸,那個錢你不能拿走!」回過神時,她急急追著下樓。「爸!你等一下,你把錢還我!那個我要還……」
「你錢拿來!那個是曼曼的錢,你怎麼連自己女兒的錢都要搶?你也讓我拜托一下,不要再拖累你女兒啦!」站在樓梯口的鐘阿嬤一把抓住兒子的衣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