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搭著花架,架上頭攀爬她看不出是何品種的綠色植物,架下植滿不同品種的蘭花,角落還擺了一組藤制桌椅,看得出來主人翁很懂得享受生活。
她靠著圍牆,咬了口草莓,那口卻無煉乳,酸意讓她蹙了蹙眉。她目光往下便是水質清澈的泳池,夜色下的泳池泛著幽冷藍光,讓她想起那人,酸味便直滲入心。
為什麼會在這樣的場合相逢?
稍早前見到他時,她不是不錯愕與意外。一對不該有交集的男女,以沒有往來作為收場,卻又以一種企業界老板與飯局小姐的身份在這里重遇,怎麼生命總要以這種令她措手不及的速度展現它的各種姿態?
夜微深,露水沾濕了飄香的花瓣,她就立在那,任著裙擺被秋的夜風小幅度地翻擺著,梁秀辰無聲地看著她的背影,尋思著下一步。
前幾日那個叫瘳俊林的男人打著莊董事長有事相求的名義找到飯店,一進他辦公室卻是拿出名片介紹自己是模特兒公司的經紀人,隨即拿出一迭照片,說照片上那些女人是今晚飯局上莊董將安排給他的福利,讓他挑一個順眼的。
莊董在想什麼他豈會不懂。上回在這場地談合作,他明顯表示對合作企劃不感興趣;以梁亞飯店的名氣根本不需要和什麼游樂園配合以提高住客率,想不到莊董找來瘳俊林,瘳俊林那方法或許對大部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人有用,可偏偏他不熱中此道。
只是讓他大感意外的是那迭散落地面的照片中竟有她的影像,他當時震愕不已。為了得到她的消息,又不讓瘳俊林看出他與她是舊識,他只得表現出猴急姿態,要了她的照片,還要瘳俊林安排她參加飯局。
「啊!」前頭有她的輕呼聲,他見她低下眼,看著圍牆外。
梁秀辰走了過去,站在她身側,他目光並未順著她的目線,而是落在她姣美的側顏。她長發應是被上過發卷,再被隨性地挽起,這樣的扎法讓她的發髻顯得很蓬松,清甜中帶了點成熟,幾根細幼的雲發滑在她頰畔,誘人探指去勾攏。
他藏在西褲口袋的手指蠢蠢欲動,好想將那幾根發絲纏在指間,用鼻尖輕輕去嗅。他是可以這樣做,以這刻兩人這樣的身份,他就算擁抱、親吻她也不算過分;如果她願意更進一步也沒什麼,只是他怎麼忍心將兩人關系架構在金錢上?
鐘曼情一雙眼眸專注著下方的狀況,在發現似乎沒人看見她的無心之過時,她吐吐舌尖,好可愛。抬起臉蛋,余光有上身影映入,她倏然側首,這這樣闖入男人靜深的黑眸。
她愣了幾秒,甜甜揚笑。「呃,不小心沒拿好,草莓掉下去了……」
他來多久了?看見她的蠢事了?
草莓?梁秀辰看了眼擱在圍牆上的果盤,上頭有幾顆紅草莓果。他微微挑起一道濃眉,似笑非笑地睨著她。原來那一聲輕呼,是因為她的草莓掉下去了,她方才在看她的草莓?
「小姐穿得這麼少,又站在這吹風,不怕著涼?」他目光挪走,看著遠處隱匿于黑暗中的家農田,不應她的話。
「還好。這個氣溫還滿舒服的。」她微微眯眼,享受夜風的清涼。
不知是天生體質還是因為自小練舞的關系,她不像一般女孩常見的四肢冰冷,也不大怕冷。
「明天有課嗎?」梁秀辰低沉的嗓音在夜風中听來格外魅惑人心。
「有啊。」她捏了顆草莓,放入嘴里咬了一口。
「樓下飯局結束了,我送你回去。」
「嗄?」她側過面容,圓睜秀目,一手還捏著那咬了一口的草莓。
「送你來的那位瘳先生喝醉了,莊董已經派了司機送他回去。」楊特助離開前已回報過,說瘳俊林根本不用灌,自己就卯起來喝,應當平時就是貪杯之人。他輕輕松松就讓瘳俊林說出曼曼接飯局的原因,連曼曼的課表都掏出來給他。
「他回去了?」她瞅了瞅周遭環境。「這邊好像沒有公交車……」
瘳大哥走了,她一定得搭什麼人的便車才能離開這里,但她不可能隨意搭誰的車……此刻她默思著該不該搭他的車。
「也不是沒有公交車,我記得從這里走到公車站牌要二十分鐘。」梁秀辰看了眼腕表,道︰「不過這時間,公交車司機應該已休息了。」
言下之意是,她想離開這里,一定得搭他的車子了?她只好輕垂眼簾,喟嘆般的口氣︰「那這樣就要麻煩梁總您了。」
「不麻煩。」他側過身,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她先下樓。
鐘曼情挪動腳步,久站不動的兩腳在這刻鬧了脾氣,一陣從腳底竄上的軟麻讓她腿膝彎了彎,左手端著的盤子微傾,剩余的草莓落了地,同時間身側一只探來的微涼大掌握住她右臂,穩住了她身軀。
她抬眼,靦腆地對著他笑。「腳麻。」說罷便彎子,將幾顆草莓拾起,放進果盤里,想起身時,因著方才的久站而尚有軟麻感,一時間竟直不起腿。
梁秀辰看出她動作略顯遲疑,他彎身拿走果盤,放在一旁的藤制圓桌上,在她訝然的目光下,他伸出掌心。她看了下他修長的指節,僅只想了兩秒便放上自己的手,他隨即握住,她借力站起身來。
「謝謝梁總。您是不是覺得冷?手心涼涼的。」方才他握住她手臂時,他微涼的手溫已讓她感到訝然。這刻這一握,更是直接感受到他掌心的涼意。天氣並不冷,微涼而已,他穿著西服,怎麼手心卻是冰涼?
他沒說話,只拿那雙深幽的目光看她,她被看得不自在,後覺地想起自己太多事,香腮一熱,想收回還擱在男人掌心里的手,他卻施力讓她抽不開,她才又發現兩人掌間纏著黏意,她恐怕是弄髒他的手了。
「走吧。」他牽握著她就要穿過花架。
「可是我把你的手弄得黏黏的……」應該是撿拾草莓時沾上煉乳,他又來握她,煉乳就在兩人手心間纏裹。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兩人交握的十指,宛若憶起什麼畫面,薄唇慢慢地抿起一道銳利冷冽的弧度,看著她的眸光,猶如被冰檐覆上。
那樣清冷的眼神,甚至帶了點無法諒解的情緒,讓她在頃刻間明白了什麼。
他是記得自己的——她方低下眼,卻見一條手帕握在他手里,探到她眼簾下,那花色讓她錯愕不已。
「小姐若不介意這手帕太舊,就擦一擦。」低嗓不輕不重,只是敲痛了她耳膜。
手帕的確舊了,深藍底色略淡,角落原該是DAKS的刺繡LOGO,像是月兌過線般,看上去像小寫C,質感似乎也不若當年他掏出來讓她擦手時那般柔軟。她瞪視著手帕,猜不透他意欲為何。
片刻後,她抬臉時只是揚著笑。「謝謝。我怕弄髒手帕,下樓洗手就她。」
她下樓洗過手,坐上他的休旅車,系好安全帶。上回搭他的車,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當時他開的是寶馬,但不是這部休旅車。是換車了,還是他有很多車?他似乎偏愛寶馬,也偏好幽冷色系,如他的氣質……
側過臉想看他,卻見他幾乎與夜色融成一體的深眸正凝注著她。她微啟菱唇,張合幾次,偏不知該說什麼。他為什麼這樣看她?她有什麼不對嗎?
她記憶中的他,情緒深埋,恆常淡漠的姿態,而現在的他,看上去並未有何改變,周身都是清冷,這刻刀子試圖從他眼底看出情緒,不過徒勞無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