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救命錢,她也就沒得選擇。拿了三十萬後,她拍了人生第一次的清涼泳裝與內衣照,即便就只有那一次,即便是三點不露,卻是她至今心里的痛。阿公阿嬤保守,要是他們知道她為了錢拍了那樣的照片,會有多失望多心痛?
還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怎想得到早上廖大哥忽然來一通電話,約她下午四點見面,並要她打扮得端莊一點;結果她人到了身後那約定的咖啡廳時,他竟告訴她,她六點得出席一個重要的飯局,陪幾個大企業家吃飯。
大企業家是誰?為什麼吃飯要找模特兒經紀人帶模特兒去作陪?她再無知也想得到那不是什麼正常的工作。她是很缺錢沒錯,但也不想淪落為男人的玩物,可現在他都拿出三十萬來壓她了,身邊毫無存款的她,還能怎麼辦?
廖俊林見她神色微變,似有幾分軟化,又像有幾分認命,立即換了口氣,半是誘哄半是討好地說︰「唉唷,我的好小姐,陪企業家吃飯沒什麼不好啊,很多女孩想陪都陪不到哩。人家指名要你是看得起你,也是因為你有那樣的姿色,也許你今晚經歷過之後,會想再做第二次咧。
「這個現在外頭都叫‘飯局小姐’,四小時為一計費單位,普通新人價都是六千,但我開口一萬,飯局主人答應哩,你等于一小時入帳兩千五,還不好賺嗎?要是超過四小時,每一小時再加你一千,你只要听听那些老板說話,他們要是心情不好,你偶爾安慰個幾句,或是幫他倒倒酒水果汁什麼的就好了,也不用像酒店小姐那樣被模來模去,更不用月兌光衣服在地上滾錢,這麼好賺你干嘛不要?」廖大經紀人說得口沫橫飛。
他拍拍她秀肩,一副開導的姿態。「我告訴你,那些會叫飯局小姐的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會在眾目睽睽下對你動手動腳,因為他要面子嘛,所以他們才不叫酒店小姐。你看新聞媒體報導的那些模特兒,你以為怎麼紅的?還不就是靠這樣和大老板或是企業小開吃吃飯、鬧鬧緋聞,然後就紅了?」
他嘆了聲,又說︰「當然靠實力走紅的也不是沒有,不過那也是少數。一堆女星拍戲歸拍戲,還不是兼職做這些!你以為台灣的模特兒有那麼多秀可以接啊?還不是得靠接一些這種案子過生活。別說台灣,你看看那些韓國藝人,還不是要陪吃陪睡?連男星也一樣。廖大哥告訴你,只要你錢賺到了,未來想過什麼生活沒有?你就辛苦一點,趁這幾年還年輕就好好賺它一筆,等債還清了,買個大一點的房子穩定下來,讓你爺爺女乃女乃媽媽享享清福呀。」
趁這幾年還年輕就好好賺它一筆……也不知怎麼著,這句話竄入耳膜,竟是字字千鈞,壓得她心口一陣刺痛。她的確很需要錢呀!
她側過面容看著鉛灰色的天際,那低低的烏雲像是承載了太多的傷心,一旦受不住時,就會淅瀝淅瀝下起雨來,恣意發泄情緒,可她的情緒該找誰發泄?
「Melody,你不去的話,一星期內就要還清三十萬喔。你有錢嗎?」廖俊林喚了他幫她取的適合在這行業奔走的名,半哄半威脅。
「但我當初借錢時,你明明說只要在我和你簽訂的合約時間內還清就好。」
「唉唷!現在情況不一樣。再說借據上也沒有寫明還錢時間,所以我現在跟你討錢不過分哩。」
鐘曼情聞言,身子一顫,瞪著那正溫柔對著她笑的經紀人。她怎會傻到向他借錢?咽了咽喉,她困難地開口︰「是不是去了飯局,欠你的錢就可以慢慢還?」
廖俊林一喜,眉開眼笑。「應該說,你去了飯局就等于幫我賺錢,也等于幫你自己還錢給我,我已經先收對方五千元了,依外頭的行情,咱們應該三七分帳,所以我先收下的這五千就當是你還我的,剩兩千等飯局結束後我拿到錢了自然就會給你,另外我該拿的三千嘛……」他打量了下她今日的穿著。
她穿了件交叉V領雙層網紗洋裝,內層的紅色絲緞雍容高雅,外層黑色網紗若隱若現,交錯出獨具巧思的時尚美,腰間細致的壓褶設計和玫瑰花飾將她腰月復線條收束得曼妙動人,勾勒出女人最妖嬈的體態。他知道她只穿得起便宜貨,但樣式的確很適合今晚的飯局,壞就壞在那披散的長發,總覺得太稚氣。
「你這衣服和妝容很ok,可是發型不夠成熟,三千元我就帶你去做個發型,盤起來會更優雅迷人,包準那些老板看到眼發直。」廖俊林盤算著如何將這個女孩打扮得更完美。要是今晚讓那些企業家滿意了,未來這樣的飯局肯定接不完,她欠他的錢就能快些拿回來,還能幫他賺不少哩。
鐘曼情不說話了,像是放棄掙扎。
「我有開車,那我們先去美發院?」廖俊林看著女孩有些失神的面容。
她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邁開小腿。
「我車停那邊,往這邊走才對。」廖俊林指指方向,要她跟著他。
「你這樣就對了。」他一面往停車方向移動,一面又叮嚀著細節︰「我告訴你,你雖然第一次做這個,但我會在旁邊陪著你。你不用怕,那些男人不會真的對你怎樣。通常那種私人招待所,都是花了龐大資金裝潢的,沒有企業家會把自己的招待所變成賓館,而且他們都深信在招待所做那種事會‘雖’的,所以你絕對是安全的。如果有哪個老板對你有興趣會私下約你,你不想去,他們也沒你辦法。
「我現在教你怎麼應付那些老板。那些人通常都是政商界人士,因為怕被媒體偷拍,所以飯局多半在私人招待所;他們找明星或模特兒陪飯局,都是想調和氣氛,你不需要多話,只需記得口風要緊,也記得別用手機照相功能,免得被誤會你有什麼目的……」廖俊林滔滔不絕地教她如何取悅客人。
走在後頭的鐘曼情只是看著自己的鞋尖。今天這雙鞋,鞋跟有六公分高,她何時也練就出穿高跟鞋能穩健走路的功夫了?她記得以前的自己就連穿兩公分高的鞋子都能拐到腳。是命運逼著她向現實低頭,還是現實讓她學會認命?
這樣一步一步走下去,她會走到哪里?是另一個深淵,還是不可測的深海?
夜幕低垂,偏僻的田野小路間,三層樓高的紅色建築物靜謐地矗立在農田旁,隔絕了都市的喧囂紛擾,遺世獨立。在守衛的指揮下,車子開進銅雕鏤花大門,從擋風玻璃望出去,約莫可停置二十部車的停車場已有好幾部高級車靜橫在那。下車後,走過停車場便是寬敞的庭院。
庭院深深,綠草如茵,花草扶疏間還錯落幾座小小涼亭,幾棵大樹上綁了秋千,好不愜意。方才下過一場雨,濕了綠地,此刻空氣中滲出淡淡的青草味,垂落的葉片滴滴落著雨水,打在花瓣上,花雨共舞。
鐘曼情踩著草皮間的石鋪小徑,掃視了幾眼這偌大的庭院便收回視線,她跟在廖俊林身後,慢慢往前頭那棟紅色建築物走去。
這里是知名游樂園幕後大老板的私人招待所,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踏進這種大人物秘密聚會的場地;原來新聞未必是捕風捉影,只是身陷其中了,才明白現實比螢光幕上所呈現的更殘酷。
廖俊林熟門熟路地領著她,似乎不是第一次帶女模參加這種飯局。她看見一個體格壯碩、像是保鏢的黑衣男人立在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