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自吐了吐舌頭。
那時候,我本來說的是喪氣話,要是能托老爸空運一條過來就好了。
沒想到被他听見了,听見了還記下來,並且還在那麼短的時間內達成了我的心願,說不感動是假的,然而……
「蕖丹殿下還要我來跟郡主說聲對不起。」
「嗯?」我不解地瞅著他。
他趕緊賠了個笑臉,「殿下說,今晚恐怕不能陪郡主去騎馬了,金帳內設宴款待月氏使臣,他怕月兌不開身。」
原來如此!
我臉上一陣熱辣,心想︰怎麼就把這件事忘得一干二淨了?嘴里忙道︰「知道了,今天下那麼大雪,我本來也……」話到嘴邊,見阿喜娜在比莫魯身後猛打手勢,才醒覺著轉了個彎,「我也覺得身子不大舒服。」
說完,「嘿嘿」干笑了兩聲。
幸而,比莫魯並沒察覺。
他和他主子一樣,都是屬于過分善良的好人,永遠不會懷疑他人的用心。
「郡主身子不舒服嗎?要不要……」
我忙搶著說︰「沒大礙的,休息一會兒就好了。對了,」我裝作才想起來的樣子,「今晚的宴會是不是很重要?」
能夠讓蕖丹爽約的事情,應該還不太多。
「是。」年輕武士的臉上露出一抹難得一見的憂色,「使臣是代表月氏王來議和的。」
「戰事是否對匈奴不利?」我試探地問。
比莫魯看我一眼,遲疑著點了點頭,「月氏王同意與我們議和,但是卻提出了一個非常苛刻的條件。」
「什麼條件?」我再問。
他卻只是黯然搖了搖頭。
我若有所思地瞄了一眼緊閉的帳簾。
我們的對話伏瑯應該已經听見了吧?他會怎麼做呢?會利用這次機會嗎?
我的心里忽然充滿了緊張的興奮。
像是即將試飛的雛鷹站在危崖之旁,只可惜,不同的是,我的身旁沒有老鷹期待的目光。
第三章太子(1)
天黑得還是那樣早。
似乎前一刻黃昏才剛剛降臨,下一秒,暮色已籠罩了整個草原。星星點點的篝火次第亮了起來,與夜空中一閃一閃的寒星相互輝映,為漆黑冰冷的草原之夜點綴上一點光和熱。
「彤雲」已經不耐煩很久了,等我看著那一道迅捷靈敏的身影無聲無息地沒入月氏國使臣的帳篷里,我才咬一咬牙,豁出去駕著「彤雲」奔了出去。
繞著使臣大帳跑兩圈,引開守衛的視線,掩護伏瑯的行動。
這是我今晚騎馬出營的目的。
然而,許是憋悶得久了,「彤雲」一撒開蹄子,便高興得「 」直叫,奮蹄如飛,踏得積雪的地面上冰屑四濺。
我臉色一白,心頭暗叫不好,有點後悔騎了「彤雲」。
這匹馬原是單于送給蕖丹的生日禮物,前幾天,為了鼓勵我學騎馬的積極性,他轉送給了我,卻一直沒機會騎。
今晚行事之前,伏瑯領著我去馬廄挑馬,我一眼就看到了它,紅艷艷的,好像一團火,那樣神氣活現地站在我的面前。
想也不想地,我握住了它的韁繩。
然而到這一刻我才驚恐地發現,我根本還駕馭不了它。
「伏瑯!」我幾乎就要月兌口而出了。然而,殘存的理智讓呼救的聲音湮沒于唇邊。不,不能喊,這個時候,我不能喊他回頭!不能!
狂奔的馬蹄在冰上打了個滑,「彤雲」揚蹄,發出憤怒的嘶鳴。
「什麼人?」
馬嘶聲成功地驚動了前方大帳外的守衛,雪亮的鋼刀擦出「鏗鏗」的脆響,冷光如電,刺痛雙目。
但這並不是我要的結果!
我還來不及回答,「彤雲」忽然被雪光激得野性大發,竟然沖著使臣的帳篷狂奔而去。
我大驚失色,雙手死死挽住韁繩。我只是想擾亂守衛的視線,而不是沖撞使臣。
這罪名,我可背不起。
然而,我的力氣又怎麼能拉得住狂奔的駿馬?反而使得它怒氣勃發,躥高跳低地扭動著軀體,試圖將我顛下馬背。
風呼嘯著割面而來,劇烈的顛簸使我難受得好似五髒六腑都移了位,全身的力氣在瞬間被抽空了,冷汗濕透了我的裘衣。
我覺得自己就快要堅持不住了。
然而,更令人絕望的是,大帳之前的月氏武士已將弓箭扣在弦上,一個個如臨大敵。
「停下!停下!再不停我們要發箭了!」月氏武士的聲音忽高忽低,忽遠忽近。
我張了張嘴,想要呼救,然而,冷風灌滿我的胸腔,我感覺手指慢慢從韁繩上滑開,一寸一寸,卻無力阻止。
老天爺!
我心頭一陣絕望。莫非,你讓我迢迢千里穿越時空來到此地,當真只為了令我命喪于此?
「嗖!」一陣弓弦急響之聲。
月氏武士早已按捺不住。
我心底一涼,手上已經抓不住,身子急速從馬側歪跌下來。
「抓緊!」忽然一聲大喝,那聲音原本還在前方,下一瞬卻已到了我的耳邊,「不要慌!」低沉斷然的喝聲令我悚然一驚。下意識地,我的手又緊緊握住了已經松月兌的韁繩。
暗夜里無數支羽箭破空而來,「小心!」我的聲音還哽在喉嚨里,那人撐掌一躍,已靈巧地翻上馬背,一只手緊緊挽住韁繩,另一只手倏地揚起身後的斗篷,將我整個人牢牢罩在斗篷之下。
「撲撲撲……」箭簇打在斗篷上,發出窒悶的聲響。
「彤雲」不甘地揚蹄嘶鳴。驀地,我感覺身子猛地向下一沉。「彤雲」哀鳴著轟然倒地。
中箭了,「彤雲」被箭矢射中!
我的身子被人拖拽著急速後退,翩然落地。
我不顧一切地掀開罩在頭頂上的黑色斗篷,眼前的景象令我駭然一怔,血,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多那麼濃的血,釅稠的紅色,如打翻了整壇番茄醬,潑灑在泛著冷光的雪地之上,扭曲蔓延……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前一刻,它不是還那樣神氣活現地站在我的面前嗎?剛剛才擺月兌了束縛,開開心心地撒著歡,可這一刻,卻就那樣了無生氣地躺在那里,全身被箭矢插得像刺蝟一樣。
這是第一次,死亡那麼近那麼近地以決絕的姿態站在我的眼前。
不再是小孩子的過家家,也不是電視小說里面那些虛無飄渺的幻影,它就在我的身邊,隨時隨地,一個不小心,或者一個錯誤的決定,它就會毫不留情地降臨,奪去的也許是我,也許是他人的性命。
我的腿一軟,幾乎站立不住。
「來者何人?竟敢擅闖使臣營地?」
片刻的僵峙之後,月氏武士持刀喝立,聲音雖然響亮,卻並沒有什麼威懾之力,想是已被伏瑯的身手嚇住了膽子。
然而,他們卻不肯就此退去。
愈來愈多的人從帳篷四周聚集過來,甚至,遠遠的,單于金帳那邊似乎也听到了騷動,有馬蹄聲疾馳而來。
我低低地嘆了一口氣。
伏瑯的性格我再清楚不過,他不會屑于向任何人解釋什麼。
這個時候,只能靠我,只有靠我自己!
我振了振精神,努力使自己的聲音听起來不至于顫抖得太厲害。
「曦央不懂規矩,沖撞了使臣,還請使臣大人見諒。」
是不是應該這樣說?我並不清楚,曦央是未來王妃的身份,需要這樣低聲下氣嗎?
但此刻,我想我也只能如此,到底是匈奴有求于人,更何況,我們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果低頭能讓我們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那就低頭好了。
頭顱總要長在脖子上才能高傲地抬起來。
那是一定的。
「賀賴曦央?!」
我不知道,原來這個名字在草原上那麼有名!
當那個身著異族服飾的男子排眾而出,驚訝又激動地站在我面前時我才慢半拍地領悟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