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眉緊蹙,難以啟齒。
「三姐怎麼樣?她怎麼樣了?」
「她被七哥、被七哥……她被殺死了。」
宛如晴天一道霹靂,珂珂完全怔住了!不敢置信呀,怎麼會這樣?她緊緊握住慕藍的手臂,緊到慕藍的一顆心都痛了起來。
「嫂子,你听我說。」她反握住珂珂冰涼的小手,「七哥不是故意的,他肯定是錯手。你想,他跟王子妃毫無過節,又手無縛雞之力,他怎麼會闖到外使行宮去殺人?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誤會!你一定要救他,求你一定要救他!」
珂珂被她晃了幾晃,晃得頭更暈了,她唇角微勾,笑得有些苦,「是你七哥殺的嗎?你也認為是你七哥錯手所殺?」
頭好痛,事情一團亂。
怎麼會這樣呢?昨晚,她落下馬車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三姐又怎麼會死?更怎麼會是慕白所殺?
她搖頭再搖頭。
慕藍疑惑而又遲疑地看著她,公主昨晚也是一夜未歸,今日看來又是如此狼狽。會不會與七哥有關?
「公主昨夜去哪兒了?有沒有听到外使行宮那邊的動亂之聲?小路子呢?他又怎麼沒跟公主在一塊兒?」她裝作漫不經心地問。
珂珂卻擺了擺手,極為不耐,「消息傳來的時候是怎麼說的?慕白殺死三姐,有沒有人親眼所見?他人現在又被關在哪里?」
她眉頭深鎖,貝齒狠狠咬住下唇,心里又痛又恨。為什麼他要推開她呢?在那麼危險的時刻,他置她于安全之地,自己一個人赴死受難,他是存心的,存心要讓她傷心難過,存心要讓她痛苦慚愧……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但是,她卻不能哭,絕不能哭。
「別難過了。」慕藍緊張地抓緊珂珂的手。公主的反應那麼奇怪,讓慕藍心中更為擔憂,「都是七哥的錯,雖然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假傳聖旨去外使行宮?又為什麼會帶著王子妃逃跑?最後,在禁衛軍趕到之時殺死王子妃。但是,我可以拿將軍府的信譽向你擔保,他這麼做,一定是有苦衷的。請你將他的苦衷轉告皇上,請皇上法外開恩!」
七哥殺的,不止是戈罕王子妃,還是金碧皇朝的三公主呀!
是眼前這位七嫂的姐姐!
慕藍心頭如墜著欲雨的陰雲。
案親在子時被召入宮,卯時才回來,回來之後整個人委頓不堪,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幾歲。大概父親心里也深知,如今,兩國戰事一觸即發,王子妃是談和的關鍵,七哥偏偏在這個時候鑄下大錯,想要月兌身事外,怕是難于登天吧?
「公主此次若能救得七哥,娘親已然許諾,允公主休夫,我們謝家斷不會再拖累公主。」
珂珂驀然一驚,「你說什麼?」
「其實,」慕藍頓一頓,繼續說道,「上次在校場,打斷公主金箭的那個人是我,七哥是為了阻止我才會被公主誤會,這兩年多來,讓公主受盡委屈的那個人是我,公主若要罰,就罰我一個吧。」
「是你?」一個一個謎團,一個一個問題如炸彈一樣丟過來,讓她措手不及,腦中亂成一團。原來,將軍府里的武林高手,竟是謝慕藍!
「是,是我,都是我的錯。七哥無辜,再說,他好歹也做了你兩年駙馬,你救他,再將當年錯事一舉揭發,到時你再休他,天下還有誰人不稱頌公主你的厚恩懿德、仁慈風範?」
珂珂苦笑又苦笑,「你連這個都替我想好了?」
慕藍一怔,小心翼翼地看著她,思索著該如何回答。公主行事雖一向讓人模不著頭腦,但,她惱恨七哥的心思卻是人人皆知。
她這個籌碼應該是不會押錯的呀。
卻不料——
「哼。」珂珂冷哼一聲,「天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你們說娶便娶?說沒休夫的慣例便不能休?現在要救人,怎麼,又說可以休了?」珂珂漠然抽手,轉身,朝府門外面走,銅漆木門向後拉開,她的手扶在門沿上,回頭,斬釘截鐵地說,「我說不可以!」
冷風夾雜著雪花沾上她的額、她的發、她的睫,遇熱融化,好似一滴滴清露沁入枝頭綻放的梅花。
二人就那麼靜靜地互相對視著,四周風寒雪冷、呵氣成冰,然而,她們卻在這場並不投機的談話之中,在彼此眼里看到春天。
以至于慕藍在多年以後,還能清清楚楚地記得,當時衣著狼狽的金珂珂,在漫天飛雪之中,驀然回首,語聲堅定,眼神清澈而決絕,那樣從容,帶著陌生的溫暖的表情,像鐵樁那樣釘上她的心,帶給她力量與堅強。
那一剎,她知道自己的籌碼的的確確是押錯了。
鮑主,原來是愛著七哥的呀!
第10章(1)
爆燈一盞一盞被點亮。
「鐺——」
遠遠自皇家寺院傳來的鐘聲在繪著瑞鳥祥獸的屋脊飄蕩。
雪下得更密了,即便掌了燈,眼楮里望出去,仍然是一片霧蒙蒙的白。看不清天,看不清地,當然,更看不清乾元殿前那抹嬌小單薄的身影。
「九公主已經跪了兩天兩夜了吧?」仗著殿深路遠,四周靜悄悄的也沒有人,掌燈宮女小聲地問著宮前值守的太監。
「是啊,皇上這次真狠心。」話才出口,驀覺不對。他怎麼可以置評皇上?于是慌忙改口道,「你才進宮,懂什麼?你不知道宮門外的大臣們同樣也跪了兩天兩夜了麼?皇上有也難處啊!」
「真的呀?」小爆女吃驚地張大了眼,「大臣們也跟公主一樣,舍不得駙馬被斬麼?」
值守太監不屑地撇了撇嘴,「說你不懂就不懂,大臣們是唯恐夜長夢多,怕皇上會心軟,懇請皇上速速下旨呢。」
「為什麼?上次宮宴的時候,婢子見過九駙馬,他人很好,又風趣又和善呀。」
「嘁!你說好有什麼用?這一次,駙馬爺殺的可是戈罕王子妃,那邊說了,若在三天之內不斬駙馬爺給大王子一個交代,蠻族鐵騎就要直搗京都!」太監說著,跺了跺站得冰冷麻木的雙腳。
小爆女嚇得捂住了嘴,「真的嗎?那些蠻子真的要打過來?」
值守太監奇怪地睇她一眼,「你為什麼那麼害怕?」
「婢子、婢子的家鄉就在劍寧關。」
「啊?那里不是已經破城了嗎?」
「是呀。」小爆女放下捂嘴的手,呵了一口氣,「前天還有老鄉捎信過來說,劍寧已經是一座空城了,婢子家里的人也不知道逃難到了何方。」
值守太監沉默了一會兒,嘆口氣道︰「咱們這些做奴才的,擔心也沒有用,一切還是要靠皇上定奪。」
小爆女轉眼望著遠遠雪地里那抹幾乎隱入雪中的身影,也老成地嘆了口氣,「如果婢子也說希望皇上斬了駙馬爺,會不會太沒良心?」
九公主看起來那麼可憐,可是……可是……如果惹惱了蠻子,打起來,可憐的人不是會更多?
她和大多數人的願望是一樣的呀,平安是福!
只要能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犧牲一個好人的性命,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洞中窺月,連月亮也不是往日那般清澄明亮。仿佛帶著淡淡一抹暈黃,偶爾似乎還有血光。
帶血的雪夜,老人們說,是大凶之兆。
如果還看到流星,那麼,便是有人將死的征兆。
謝慕白靠在地牢凹凸不平的土牆上,仰望著屋頂斜下方那扇狹窄的透氣窗,從這里,大概是看不到流星的吧?
但,該死的人還是一樣會死!
他稍稍挪了挪身子,換一個更舒服的姿勢,身子下面干爽的厚草墊發出????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