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金碧王朝天歷三十七年,國家安定,四海升平。王朝版圖西起麒麟山麓,南接瀚海,北鄰朔藏平原,東抵莽莽森林。
柄家空前繁榮,百姓安居樂業。
將近百多年的太平盛世,讓那些金戈鐵馬,沙場征伐都已淡遠成歷史中的傳奇。
柄人久不習武,貴族士大夫們附庸風雅,平民百姓則以金榜題名為終生職志,一時之間,重文輕武之風由朝堂之上一路席卷至尋常陋巷。
街頭巷尾,只余吟詩誦對之聲,而絕無習武強身之音。
咦?
等等……不對。
這「嘿喲」、「嘿喲」的稚女敕童音又是從何而來?
天光才剛剛透亮,沿著碧瓦朱檐的高牆慢慢尋往疊翠流金的王府後院,在層層假山石中,找到一個七八歲的小小少年。
少年粉面朱唇,眉目如畫,若不是頭上戴著束發的金冠,很可能讓人一錯眼便誤認作女女圭女圭了。
「七少爺!」
「慕白……」容色端麗的美婦雙足頓在假山石前,微微蹙了蹙眉。
「娘!」隱在假山之後的少年一下子跳出來,拍拍手上的泥巴,小臉蛋上漾出天真童稚的笑容,「娘您好棒喔,每次都是您第一個找到孩兒。」
美婦拿手絹擦著少年臉上的泥土,秀眉輕展,「可是,你又為什麼每次都躲到這里來呢?」
「這里陽光好,空氣好,而且……」少年眼珠一轉,嘻嘻笑道,「而且好讀書嘛。」
「喔,原來七少爺是躲在這里讀書啊!」美婦身後與他差不多年紀的小丫鬟撲哧一笑。
少年看她一眼,笑眯眯地,也不著惱,「杏兒若不信,明兒可以自個來試試。」
「哎,我是不成啦,」名喚杏兒的小丫鬟連連擺手,「少爺那麼聰明,都把‘之乎者也’念成‘嘿喲嘿喲’了,杏兒如果到這里來讀書,將來豈不滿口‘哇呀呱啦’?」
「什麼亂七八糟?」美婦人忍不住微笑著輕斥。
杏兒趕緊吐吐舌頭,躲到婦人身後。
倒是那少年,哈哈大笑起來,「沒錯沒錯,杏丫頭說得有理!這兒雖然有花有草,有清風有白雲,但,不太安全倒是真的……」語聲陡然一低,一雙黑眸滴溜溜地掃過來掃過去,有意制造恐怖的氛圍。
但——
不、太、安、全?
有沒有搞錯?
放眼整個京城,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已十載有余,更何況,這里是靖安王府哎,金碧王朝能坐擁如此遼闊的版圖,皇朝子民能如此安居樂業,周邊蠻夷小柄能如此誠惶誠恐、俯首稱臣,全部都是靖安王的功勞。
雖然,現今的靖安王爺,也就是美婦人的夫君、小小少年的父親,只不過是承襲了祖宗的爵位,沒啥功勛可言,但,王府威嚴仍在,就連皇上也要禮讓三分,有哪個肖小耙對王府不敬?
杏兒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七少爺在說謊,肯、定、是!
看著杏兒那一臉不屑的表情,少年微微一笑,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哎哎,七少爺!」杏兒嚇了一跳。
腳下卻不能停,被小少年拖著帶進了假山後面。
哇啊——
一腳沒踩穩,跌了一個狗啃泥。
「嗚嗚……夫人哪……」杏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少年扶她站起來,拍拍她衣服上的泥土,表情很無辜的樣子,「是你不信的嘛,我說這里不太安全。」
所以才會「嘿喲嘿喲」的啊。
「好了,不要鬧了。」
「娘……」少年還待分辯。
「我知道你心里在打什麼主意。」美婦人美眸微微一眯,唇角上揚。
小小少年倏然住口,滿臉驚懼地站在一旁,垂頭听訓。連杏兒都嚇得止住了哭聲。
夫人越笑,表示她越生氣。說話的口氣越輕,警告的意味越濃。
可見這一次,七少爺錯得有多離譜。
但,七少爺這樣跟小丫頭們開玩笑,也不是第一次了呀,她不介意的,真的不介意。哎呀,是不是剛才她的哭聲太大太吵了點?
「你躲在這里是想偷偷學武,對不對?」語聲輕柔,若春風拂面。
少年不敢答腔。
「我問你是不是?」
「是,但是……」
「沒什麼但是,」美婦頓了一下,語氣稍稍平緩了一點,不再那麼輕柔,似乎也比較不太生氣了,「你爹不是跟你說過?你的體質根本不適合練武,就算勉強學個十年八年,你也只能學到王府護衛的十分之一。娘是不想耽擱你,才讓你棄武習文。你頭腦聰明,過目不忘,連先生都對你倍加贊譽,為什麼你要舍易求難呢?」
靖安王府里絕沒有庸才。
同樣是出人頭地,光宗耀祖,何不選一條比較容易走的道路?
「娘!」少年忽然嘆了一口氣,那模樣好似一下子老成了十歲,「我明白的,靖安王府需要的不再是將軍,而是……狀元!」
這年,靖安王府終于有了擺月兌一門莽夫這種尷尬境況的希望。
第1章(1)
十五年後。
「我要親選駙馬!」
皇宮內苑——
盎麗端雅的雍華宮內猛地爆發出一聲清脆的宣言。
「唔……」好歹他是一國之君,不能失態。硬生生吞下差點一口噴出去的茶汁,金碧王朝的第五任天子金宣帝整了整儀容,「你說什麼?」
「親自挑選駙馬。」端坐在父皇對面的九公主眼也不眨地重復完剛剛說的字句。
「沒這個先例。」宣帝重重放下茶盞,對皇後使了個求助的眼色。
皇後無子,只得一女,出于對皇後的敬重,他對這個女兒便格外的偏愛。是以才養成了她刁蠻任性,誓不驚人不罷休的個性。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九丫頭,雖然性子刁鑽了一點,思想古怪了一點,脾氣倔強了一點,言辭也潑辣了一點,但,其實也不失為一個俏麗活潑、人見人愛的皇家公主呀。
卻不知為何,公主都快年滿十八歲了,前來提親的王孫貴冑卻寥寥可數。這與她之前的幾個姐姐相比,不啻于天壤之別。
都說皇帝女兒不愁嫁,他這個做皇帝的,卻實實頭疼起了最心愛的女兒的嫁事。
「珂珂,你是不是看中了哪一家公子?」清雅的嗓音淡淡含笑,皇後娘娘可不若宣帝那麼吃驚。
到底,知女莫若母嘛。
但——
金珂珂坦然搖首,「沒有。」
放眼整個京城,能讓她金珂珂看在眼里的男子,大概還未出世呢。
不過,她的婚事一拖再拖,眼見得父皇越來越著急,她這個做女兒的也得盡盡孝心是不是?出出主意,為自己謀劃謀劃,也算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了,總好被過急不及待的父皇隨隨便便把她指給哪家草包少爺吧?
「既然沒有,何不索性讓父皇為你做主?听說今科狀元文采好、品貌佳,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金珂珂撲哧一笑,水眸輕揚,「母後是在選臣子呢?還是在選駙馬?」
她可不要什麼所謂的人才。
金碧王朝的人才,幾十年如一日,說白了,就是一個大傻冒。
「好,狀元不行,那探花可以吧?」皇後娘娘有的是耐心。
珂珂無力地翻了翻眼楮,「母後,狀元探花榜眼不都是一個樣?」
「這……」
皇後還待勸解,卻被宣帝威嚴的嗓聲給打斷了,「那麼你說,究竟什麼樣的男子才能合你的心意?」
「女兒若說了,父皇允還是不允?」這個可要問清楚了,君無戲言,到時候父皇可不能反悔。
俏麗的容顏從容泛笑。
宣帝無奈搖頭,「朕若不允,豈不會淪為天下之笑柄?」罷罷,無論怎樣,總比有個嫁不出去的公主來得好吧?
聞听此言,金珂珂倏地站了起來,精巧下頜傲然揚起,大眼兒綻出光彩,「女兒要嫁的是臥馬挽弓、倚劍笑天的大英雄!大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