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聞鈴怔了一下,鬼東西?
「叫你拿開,你听到沒有?」見她呆愣,謝慕駿用力吼過來。
明明知道,在這種時候應該盡量避免刺激病人,慕澄怕火,她就應該熄滅火種,謝慕駿說得沒有錯,可,為什麼,听到他那麼用力地吼她,她心里還是覺得難過?
滅了火折子,司徒聞鈴靜靜站在黑暗里,耳朵里听到的是一片混亂的聲音。
「這是什麼鬼地方?我為什麼會在這里?放開我,王八蛋,你們這群王八蛋,放開我!」
天哪!謝慕駿震驚得目瞪口呆。
這是他的小姐姐?那個從小就被他欺負,打死他也不肯喊姐姐的溫柔如水的女子嗎?這是常常在梅花樹下彈琴,並笑著對他說,「慕駿,女孩子是用來保護的,不是拿來欺負的喔,」這句話的姐姐嗎?
她是嗎?是嗎?
「滾開!賓開!全部都給我滾!」有軟軟的東西迎面丟了過來,幸好,只是枕頭,他沒有躲,心里太震驚,太難過,身體木木然地,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我不會說的,不會告訴你們阿豪在哪里?你們少在這里裝神弄鬼!有本事就殺了你姑女乃女乃,阿豪一定會找你們算賬的。」
她在說什麼?這亂七八糟的究竟是些什麼?阿豪又是誰?
謝慕駿听得一頭霧水。
「誰是阿豪?」
「少裝蒜!電燈呢?電燈在哪里?你們干嗎不點燈?」
一星火光慢慢點亮,謝慕澄受不了地猛拍額頭,「瘋子!你們這群瘋子!」他們想要逼瘋她嗎?
「這是什麼年代?你以為在拍電影啊?」她突然跳起來,撲向執燈的司徒聞鈴。
「小心。」
遲了一步,司徒聞鈴被凶悍的慕澄撲倒在地,油燈打翻了,火苗「騰」地躥上來,舌忝著了她的衣衫下擺。
「刷——」不知道什麼時候,慕澄袖里藏了一把剪刀。
此刻,剪刀高高揚起,再用力落下來。
慕澄紅了眼楮。
「呲!」皮肉被割裂的聲音。
但,她並沒有感覺到痛。
司徒聞鈴呼吸一窒,心髒絞緊了。
下一瞬,身上一輕,撲在她身上的謝慕澄頸後吃了一記重擊,身子一軟,整個人重重地跌在她身旁,握在手上的剪刀下滑,拉出一道長長的血口。
鮮血浸透白衣,觸目驚心!
謝慕駿頹然跌坐在地。
他呆呆望著自己的手掌,他打了慕澄?他居然打了慕澄?
「你怎麼樣?痛不痛?」
司徒聞鈴一躍而起。
「你忍著點,我給你上藥,很快就不痛了。」眼眶微微泛紅,這個傻瓜,他打暈慕澄就好,干嗎還將手臂伸出來擋在她面前呢?
在他眼里,她不過是個丫頭而已呀,受點傷有什麼了不起?
傻瓜!謝慕駿你這個大傻瓜!
「噗。」陡然一聲噴笑。
司徒聞鈴愕然抬眸,發覺剛剛還傻愣愣像吃了後悔藥似的大傻瓜謝慕駿,這會兒笑得眼淚都快噴出來了。
有那麼好笑嗎?
她俏容一沉,上藥的手故意加重了力道。
可惡!這人果然是沒心沒肺的,虧她剛剛還感動得要死,他倒好,眨眼就樂得什麼似的。活該被刺一刀!
呃?手臂上有點痛!不過,沒什麼打緊。只是這丫頭,哈哈哈……實在太遲鈍太有趣了。
「我不喜歡吃烤肉。」他一本正經地說。
她莫名其妙地瞪他一眼。
現在是在包扎傷口好不好?這關烤肉什麼事?再說,他喜不喜歡吃烤肉……
咦?聞到燒焦的味道。
順著他的目光,她的視線狐疑地下移。
呀!衣服著火了!
司徒聞鈴驀然驚跳起來,手忙腳亂的樣子再度引來他的哈哈大笑。
聚仙樓,幽靜的包廂之內,黑衣佩劍男子神情疑惑地瞪著眼前這個說沒兩句就傻笑,傻笑過後再發愁,愁完又笑的好友,半晌,抬手模了模自己的額頭。
沒發燒!那就是沒眼花咯?
不死心地又抬手,這一次,模上謝慕駿的額頭。
「動手動腳的,你干嗎?」用力拍開南宮毅的五指山,橫過去殺人一眼,「你到底有沒有听我在說?」
「有——」很好,終于回神了。
南宮毅沒好氣地靠回椅背,「拜托你揀重點說好不好?我的時間是很寶貴的,不是拿來听你說你們府里的一個丫頭如何如何,如何又如何的。」謝慕駿的風流逸事雖然一向是茶樓酒館里無聊閑客的佐飯談資,但,那不是他好不好?他還沒有閑閑發霉到那個程度。
「我?有說嗎?」
「有!」斬釘截鐵。
謝慕駿翻個白眼,不懂變通的死家伙,他就不會說點好听的?非要點他的要害。不過,那丫頭的確是傻得有點可愛,難道,他不這樣覺得嗎?
「算了算了,」南宮毅這悶小子的眼光一向與自己相差甚遠,他當然體會不到他的樂趣。揮揮手,揮去滿腦子宜嗔宜喜的嬌麗面容,鄭重容色,道︰「江湖上有沒有一個叫做阿豪的人?」
阿豪?
「姓什麼?」
搖頭。
「外貌特征?」
再搖頭。
「擅長武功是什麼?使什麼兵器?曾經做過哪些轟動一時的事情?」
謝慕駿揉揉額角,「如果我知道這些,還找你做什麼?」
南宮毅頓了一會兒,站起來,「既然沒我什麼事,那我走了。」
「喂!你什麼意思?」
「等你弄清楚上述問題,你也知道答案了,還找我做什麼?」他雙手抱臂,看著一臉詫然的好友,不疾不徐地說。
謝慕駿無奈撫額,一只手舉起來作投降狀,「好好好,算你狠!」這家伙,分析起問題來居然頭頭是道,一點也不笨嘛。
怎麼看起來總是一副呆頭呆腦很好拐的樣子呢?
「其實,阿豪這個名字是從慕澄嘴里听來的。」
等謝慕駿一五一十地將昨晚慕澄的怪異舉動說了出來,南宮毅才慢吞吞地坐下來,思索良久,眸中閃過一絲不太確定的憂慮之色,「會不會是聶行風的弟弟?」
面色一震,謝慕駿月兌口而出︰「聶行風還有弟弟?」
「沒錯。當年,聶行風重創王爺,皇上大怒,命韓天雷將軍率軍圍剿風雲寨。」
「這件事我知道。」當年,曾經叱吒一時、風光無兩的風雲寨在一夜之間被官府夷為平地這件事,還曾在黑白兩道造成過不小的轟動。
而京城能復享這麼多年的太平盛事,那一役,也是功不可沒。
「當然還有你所不知道的。」微微苦笑,南宮毅沉聲道︰「風雲寨是被夷平沒錯,可當家的四位寨主,除大寨主聶行風在行刺當場被格殺之外,其余三位,俱都下落不明。」他是當年行事的副將,當然清楚知曉內幕。
一時無法消化這個消息的謝慕駿,頹然跌坐在椅子上。如果那個阿豪真的是風雲寨里的某位當家,那麼,慕澄拼死也要保護他,也就說得過去了。
只不過,如此一來,江湖上不可避免地,又將要掀起滔天巨浪了。
二人對視一眼,眉間憂色愈發凝重。
第4章(1)
誰倚春樓,
把謫仙長笛,
數聲吹裂?
一片乍零,
千點還飛,
正是雨晴時節。
——黃子行《落梅》
門沒關,應手而開,屋內的景物在燈燭影映之下,一寸寸浮現出來,紫檀木圓桌,紫檀木椅子,掛在牆上的名家山水字畫,窗台邊的白玉瓷花瓶以及敞開半扇的茜紗窗……依然是那麼熟悉而又陌生。
司徒聞鈴遲疑了一下,拽在手心里的藥瓶和干淨的白布條仿佛在蒸籠里蒸過一遍似的,烘暖而潮膩。
到底該不該進去呢?
想到那一天,自己身穿鳳冠霞帔,安靜地坐在疊著龍鳳被的床沿一角。那個時候,她多麼渴望從這個房間里走出去,而今,她果然走了出來,卻沒料到,還有那主動走進去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