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來不是烏龜,她只是……只是……呃……不知道啦,反正,從今天開始,不,從現在這一刻開始,她茴香便要求老天保佑……讓謝家所有的睜眼瞎子們,全都見鬼去吧!
哼!
她家小姐可一點都不稀罕咧!
原期盼著會蹉跎至無的婚事,沒想到居然會在九公主進門之後的第二日便被提到了議事日程。
究其原因,似乎還得「感謝」那位尊貴的公主。
這日,清晨,灰蒙蒙的天剛剛露出一抹清亮,小鳥兒歡快地站在院子里的青松上引吭高歌,碧青的松針被天邊一抹緋紅色的霞光染亮,晶瑩得仿佛滴著綠露的玉。
經過昨夜那般不尋常的、喧鬧的一夜之後,翌日這般寧靜的清晨,仿佛是為王府揭開了新的序幕。
客居王府西廂的司徒聞鈴,刻意忽略昨夜公主大婚,追打夫婿,及至掌摑王妃之後所帶來的戰戰兢兢的低氣壓,如往常一般,沿著府內彎彎曲曲的小徑,朝著王妃居住的「德容樓」走去。
經過中庭的時候,翠娘喊住她︰「司徒姑娘。」
聞鈴聞聲止步,淡淡一笑,「翠娘好。」年近四十的翠娘本是王妃的陪嫁丫頭,後由王妃做主,嫁給府內總管為妻,如今雖仍然服侍王妃起居,但在府內的地位,卻非一般丫頭可比,司徒聞鈴對她,一向謙遜有禮。
翠娘拘謹嚴肅的面容因她的微笑而溫潤起來,和顏悅色地道︰「皇後娘娘因公主殿下掌摑王妃之事,此刻鳳駕親臨王府,王爺王妃都在前廳接駕,司徒姑娘不必白跑一趟‘德容樓’了。」
「喔。」司徒聞鈴還是淡淡笑著,微微點了點頭,「那,鈴兒晚上再來向王妃請安。」
「不用到晚上。」翠娘臉上有著少見的曖昧笑容,「王妃吩咐過了,請司徒姑娘今日共進午膳。」
司徒聞鈴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不知為何,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預感在午膳的時候竟然成真!
靖王府的飯桌一向是熱鬧的。王爺膝下育有六子二女,除了駐守邊疆的大兒子與二兒子之外,府內尚有四子二女。而這六個子女之中,除三女之外,其余五人除非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否則,必須留在府內用膳。
不過,似乎,四子慕駿出外的理由總是特別的多。
當然,那些規定都被排除在今日之外,或者說,王妃今日也有不得已的理由。
午膳傳至「德容樓」,精致的幾碟小菜就擺在芙蓉矮幾之上,看起來隨意而又親切,包括王妃的笑容也是親切隨和的。
「來,玲丫頭,多吃點。」一片炸得酥黃的佛手金卷落入她的碗里,再來一片海參,一塊墨魚絲,一堆青菜,「每次讓你到主屋來用膳,你總是不肯,我知你生性靦腆,瞧,今兒個可把那群丫頭小子們給拋開了,咱娘兒倆好好說說話。」
司徒聞鈴秀秀氣氣地咬著一片青菜,沒有接話。
王妃續道︰「這些日子事情多,變故也多,每次你來,也不過是匆匆見上一面,我倒忘了問你,這段日子可還過得習慣?」最近忙著公主大婚,有時候司徒聞鈴來請安問好,都未必踫得上人。可這孩子,卻從未因此而間斷。
那樣一種安靜的執拗,讓人心疼。
「王府雖然比不上丹霞山開闊自在,但,一樣可以種藥草,可以吃茴香親手做的飯菜,可以在春日清風下悠然小憩,應該還算習慣吧。」司徒聞鈴溫靜應道。
王妃小小地吃了一驚,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
這丫頭,看起來那般安靜溫順,沒想到,說起話來竟是這樣的坦然直白。似乎,不像她所以為的那般柔弱嬌怯呢。
既然如此,她對自己的安排倒是更有信心了!
「居然是應該而不是肯定?我以為你至少會給我三分薄面。」
王妃微帶促狹的笑容讓司徒聞鈴略覺不妥,她這麼說,確然有不識好歹之嫌,但,若然讓她撒謊騙人,說一些好听的甜言蜜語,她卻又無論如何說不出來。
于是,側頭想了一想說︰「或許王妃下次問我,會得到不一樣的答案。」
下一次,應該會是好久以後了吧?到那時,無論能不能遵從父親的遺命,她的去向應該已經有所著落了吧?
到她能夠主宰自己命運的時候,她一定能給王妃一個肯定的回答。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的——應該……習慣……
是應該而已,而不是真的習慣。
王妃還是那樣柔雅地笑著,那樣溫暖的笑容,包容、慈藹,仿如春日第一縷東風,輕緩綿長,沁人心肺。
司徒聞鈴從未見過比王妃更加溫柔的女人,卻不知為何,這府里上上下下,都對王妃敬畏有加。
為什麼要畏懼呢?
她一點也不明白。
「鈴丫頭,你來王府也有兩個多月了吧?」話峰突然一轉。
「嗯。」
「再過一個月,便是你爹的百日祭,」王妃沉吟一下,見向來安靜微笑的少女低下頭,微微紅了眼,便輕輕嘆了一口氣,伸手覆住少女擱在幾上的柔荑,「當日,王爺在你爹跟前親口許諾,一定會帶你回府,並在百日之內為你與小兒完婚……」
司徒聞鈴心頭「咯 」一跳。
「可是,等我們回來之後,才听聞九公主射箭招婿之事,為了迎娶公主,這段日子又忙了個人仰馬翻,竟將你的事給耽擱了。」王妃吁出一口氣來,「幸好,如今大事底定,要不了一個月,你也得改口喊我一聲娘了。」
第1章(2)
司徒聞鈴驀然怔住。
這話題來得太突然,竟叫她不知如何回應才好。
王妃頓了一下,見她沉默,臉上笑意更深,「我與王爺仔細商量過,幾個孩子之中,老大是自小定親,老二又遠在南海邊陲,怕是趕不及,老五老六一個懦弱一個古怪,老七就不用說了,唯有一個老四,雖然……」低著頭的少女依然看不清臉上的表情,王妃只得繼續說下去,「雖然你可能听過坊間一些關于駿兒的傳言,不過傳言不可盡信,少年人意氣用事,偶爾會鬧點事端出來,也是我這個做娘的疏于管教,不過,那孩子本性不壞,日後你們成了親,有你在旁幫襯,他一定會收心的。」
傳言?
——傳言說,謝家四少爺是京城出了名的浪蕩子,他一不習文,二不善武,成日里無所事事,不是出入茶坊酒肆,便是置身于煙花柳巷,與一干酒鬼賭徒稱兄道弟,花錢如流水,在外有花名叫做「散財公子」。
——傳言還說,謝四少有兩位紅顏知己,為軟香閣兩大頭牌舞娘,一清一媚,一辣一柔,羨煞、妒煞一干風流浪客。
——傳言更說,四少爺曾大肆揚言,娶妻絕不娶良家女子。
這些,都是不可盡信的傳言嗎?
那麼,什麼是可信?什麼才是不可信的?
司徒聞鈴低低垂著頭,看著碗內堆疊成山的精致菜肴,忽然之間胃口全失。
心里那樣煩躁。
怎麼這樣呢?不是說,謝家四少爺不會娶良家女子麼?難道她不是良家女子?他為什麼不拒絕?
她是遺命難違,而他,又是為了什麼改變初衷?
她用力咬住嘴唇,開始對那個原本毫無交集的謝慕駿,產生一絲絲怨懟的情緒。
他,為什麼就不能像茴香嘴里說的那樣,與她同心一意地抗拒這樁婚姻呢?
軟香閣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妓寮。
其中,最富盛名的當屬十二舞姬,又稱十二金釵。紅荔、綠柳、橙香、紫燕、白櫻、青眉……其中又以紅荔、綠柳二人姿容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