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璇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心里像窩了一團火,又像揣了一塊冰,明明是想要發泄的,卻又虛弱得直想哭。
「喂,你還玩不玩?不玩比賽就取消了哦。」等在那邊的男孩不耐煩地喊過來。
嘉璇沒有回頭。
旁邊有個聲音急急替她答︰「玩!怎麼不玩?」黑色的身影撥開人群,擠過來,推推她的肩,「阿璇,發什麼呆?開賽了。」她也不理,只覷著楚振灝。
後者用一種很冷淡的表情看著她。
她心中有種莫名其妙不舒服的感覺不斷擴大又擴大。
「阿璇!」曾超加重了語氣。
她甩甩頭發,豁出去,「就三場,看我給你表演。」摩托車發動,揚起滿地塵煙。
楚振灝的心因憤怒而疼痛。
她去了,她終究還是去了。
他一直以為,他努力夠多,從開始的迫不得已,到後來的安然接受,他把她當成自己的責任。眼看著她一步一步,按著他為她制定的方向,走得輕松自若、怡然自得,他也曾欣喜,也曾得意。
他以為自己也如星河一般,可以充當拯救迷途羔羊的天使。
他以為自己可以。
然而,事實是,他做不了,他沒有做到。嘉璇並未如當年的他一樣,回頭是岸。
那麼,是他錯了嗎?
他苦苦追尋的,沿著沈星河的腳印追求的方向是錯的嗎?
還是,方向沒有錯,走的人卻錯了?
楚振灝渾身冰冷,僵在那里無法動彈,而內心的火,卻燒得胸腔一陣陣窒息。
「那人是誰?」人群里有人拍著曾超的肩膀,用充滿不屑與挑釁的口吻問。
「你管得著嗎?」曾超火大地翻個白眼。
那人「嘿嘿」笑了兩聲,「你們大姐頭真有本事,這邊在為邵志衡賣命,那邊還有‘衰’哥在為她站崗。」
話音未落,「 」的一聲,那人的鼻頭結結實實挨了一拳。來不及呼痛,一張快得不可能近在眼前的俊顏讓他嚇出一身冷汗。
「你——」
「等一等。」楚振灝懶得看他一眼,扔下目瞪口呆的男男女女,沖過去,抓住嘉璇,「如果你非玩不可,那這幾把我替你玩!」
「找到幫手了?」對面的少年輕蔑地笑。
「你?」嘉璇愣了下。
看著她大吃一驚的表情,原來,她還是不懂,什麼都不明白。她其實,也不了解他。楚振灝忽然感到一陣疲累,「算了,反正我也煩不了你多久,今天就當是我踫巧遇上了,別說,教授曾經將你托付于我,就算沒有,你我相識一場,我也不能眼睜睜看你冒險。」
第8章(2)
嘉璇听了,心中一緊,「你說什麼?什麼叫煩不了多久?」
他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楚振灝淡淡地說,一只手按在她的摩托車把手上,「反正你現在也沒什麼危險了,不一定要住在我那里,而且,我最近的功課也多起來,恐怕以後沒什麼時間幫助你。」
就算幫了,也不一定有效。
他在心里加了一句。
她抬頭,看著他臉上再度出現的,那麼疏離淡漠、不以為然的表情。她很想說些什麼,但,此時此刻,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她只能怔怔地,眼睜睜地看著他奪過她的摩托車,慢慢地推了,朝斜坡上走。
是哪里出了問題?
為什麼她和他之間的溝通突然變得這麼困難?
嘉璇頓住腳步。
夜晚的空氣薄薄涼涼,不小心深吸了一口,胸腔便一陣冰冷。
然後,尖利的口哨聲吹響,並排的兩輛摩托車同時沖下窄小的斜坡,震耳欲聾的排氣關噪音在這夜的街頭令上帝都皺眉……
夏天看起來還是那樣的遠,卻又「刷」的一下來到眼前。先是荷葉飄香,接著是儷歌蟬唱,然後是一連串的大考小考、焦頭爛額。到最後,那關鍵的一刻,終于不可避免地降臨。
「快點、快點。」曾超肩膀上背著大背包,腋下夾著報紙,左手提著礦泉水瓶子,右手拖了麥嘉璇,急火火地穿梭在人行道上。
「哎呀小祖宗,就快遲到了,拜托你快一點成不成?」
嘉璇由他扯著,慢吞吞地走,一雙眼東瞧瞧西瞅瞅,有些無聊,又像拿不定主意。
很明顯的,她的心不在曾超的話上,甚至不在此刻這決定一個人一生的考試上面。
「你在找什麼?要水喝?」曾超幾乎是討好地遞過來礦泉水瓶,見她搖頭,他又取下背包,抬起一條腿擱住了,在里面一陣亂翻,「那麼,還是吃點東西墊墊?」幾個小時的考試,別暈過去了。
嘉璇撥開他的手,有些啼笑皆非。
「我知道你拿了小舅舅的好處,一定要把我押進考場,可,你也不要這樣夸張啊。」
瞧他那樣子,就差沒有搬個賬篷到考場門口野營了。
「這算什麼夸張啊?」曾超不以為然地翻個白眼,「你沒見那邊那些陪考家長?」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花花綠綠一片,或坐或站著的,哪一個父母身邊手上是閑著的?
嘉璇不是第一次進考場,去年今日,看到此情此景,心里多半還有些抑郁憤懣,然而,到今時今日,她已沒什麼感覺。
溺愛也罷,疏忽也罷,她要的,或許只是一個人的關注!
然而——
她臉上的笑容一瞬黯淡。
「噯,你瞧我,就是那麼多廢話。」曾超懊惱地拍拍後腦勺,做個鬼臉。
往常這個時候,嘉璇總是會被逗笑出聲,然而,今天,她還是顯得那麼心事重重。
「阿璇——」曾超蹙起眉頭,欲言又止。
「嗄?」
「其實昨天,我去找過那個人。」其實現在,他一點也不想說。
「你找過他?」嘉璇火速轉頭,一雙清俏的眼直直瞪著他,眸底寫滿期盼的光彩。
他低下頭來,在心里掙扎了下,「不過沒有找到。」
找到了不來和根本沒有找到人,應該是沒什麼區別的吧?
曾超替自己找了個說謊的理由。
「哦。」嘉璇在原處站了一會兒,才又慢吞吞地繼續朝前走。
曾超跺跺腳,追上來,「其實,他跟我們本來就不一樣,他是君子,我們是小人,他瞧不起我們,我們又何必去理會他?」
他是弄不明白,阿璇這次到底怎麼了?拿得起,放不下,這不像平日的她,更不像平安街里那「只」招搖得意的「孔雀」。是什麼使她改變了?
從她搬出楚宅的那一天開始,進補習班,跟著一群莘莘學子昏天暗地地啃書本,她的所作所為像極了在跟某個人賭氣。
如果說,以前還只是曾超的猜測,那麼,她今天的表現就確確實實證實了他的想法。
她參加高考,完全是為了楚振灝!
為了那個翻臉比翻書還要快的「死人臉」!
曾超開始擔心起來。
「阿璇,伯母她……呃……小舅舅……」
腦子里還來不及翻找出合適的詞語,他已經看見嘉璇的身子躬起來,低下去,下去,再下去……蹲下來……
「呃?」
怎麼回事?
那就是一別兩個多月的麥嘉璇?
楚振灝隱在對面的行道樹後,他不敢驅車前來,怕她看出端倪,只能一個人遠遠地藏在人群之外,遠遠觀望。
他從沒做過這樣的事情,遮遮掩掩並不是他的個性。但,在還不能確定自己的感情之前,他不想把一切弄得更為復雜。
他不能確定,自己為什麼會來這里,卻絕不肯承認,是因為關心,或者想念。他只是好奇,好奇她會不會真如曾超所說的那樣,全心向學?
那一次,她極為爽快地搬出他的家,甚至以後,也很刻意地疏遠著自己。
他原以為,他會開心,生活再度歸于過去的平淡,原本是他所求。可是,當他每晚一個人面對著一塵不染的客廳,他居然會想念她窩在沙發上亂吐瓜子殼,幾乎把他氣瘋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