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實並不是如此。
這里是一條熱鬧的商業大街,離「秦氏地產」只有兩百米左右,來來往往的人,十個里大概會有四到五個是認識卓不凡的。
即便不認識,看到一個女孩那樣傷心欲絕地哭坐在詩人雕像的基座上,毫無形象可言。他們多半會怒瞪她身邊的男人一眼。
額頭上仿佛用白布條綁著「負心人」三個大大的血字!
天哪!現在不知道誰比誰更倒霉。
卓不凡用一只手撐住額頭,手掌擋住大半邊臉,用著很無奈也很忍耐的語氣說︰「別哭了,很多人都在看你。」
看就看了,有什麼關系?
迸朵朵不管了,她管不了那麼多。
用手臂不斷抹著往下掉的眼淚,還在抽抽噎噎地發泄︰「我和少駒是同班同學,他知道我好多糗事,卻從不嫌我,我以為……嗚……我以為……」眼淚越掉越多,仿佛泄了閘的洪水。
是他給了她信心,是他給了她勇氣。
是他讓她相信,任何女孩子都有得到愛情的權利,任何灰姑娘,只要願意努力,都會得到自己的王子。
他讓她相信愛情,相信緣分的魔力。
她愛上愛情,而他,卻背叛愛情。
怎麼會那麼傻呢?她怎麼會相信,王子會拒絕美麗的公主而選擇一無是處的自己?
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哽住,喘不過氣。
他嘆了一口氣,模模口袋里,沒有任何可以拿來擦眼淚的東西,于是,索性月兌下外套,蜷成一團,在她臉上,順時針抹一把,逆時針再抹一把。
外套的袖扣刮過她的臉,她吃痛,大聲嚷︰「啊喲。」
他嚇了一跳,趕緊收手,一眼瞥到她緊張地模向自己臉頰的樣子,忍不住輕笑出聲。
她一時之間忘了哭泣,那麼懊惱地瞪住他,「你真粗魯。」她說。
他听了,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她,讓她不禁懷疑,她用的詞語是不是恰好是他的禁忌?畢竟,眼前的這個人,哪次看到,不是一副正經嚴肅,宛若精英楷模的樣子?
「對不……」她張嘴,想一想又覺得委屈。這人真太小氣,她現在不是失戀嗎?失戀的人最偉大,他怎麼可以跟她計較?
扁扁嘴,又開始想哭。
他卻笑著蹲下來,慢條斯理地說︰「被一個哭聲震動三條街的人罵自己粗魯,這滋味還真夠特別。」
呃?嗄?古朵朵的反應慢三秒。
等意識到此人是在拐著彎兒罵自己粗魯時,他已一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你不用上班嗎?」她忽然想起。
「拜某人所賜。」他聳聳肩。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陣罪惡感,剛想出口的吼叫硬生生吞了回去。
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感覺好心酸、好窩囊。
她原本,辛辛苦苦地為愛情奔走,沒想到,到頭來,被愛情背離的那個人卻是自己。多麼多麼諷刺。
她還有什麼理由、有什麼臉面去舉辦什麼「緣聚會」?
去它的愛情,去它的緣分吧。她什麼都不信。
蜷起膝蓋,把臉埋入兩腿之間,把自己包成一只沙堆里的鴕鳥。
「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倒霉。」卓不凡的聲音突然在她頭頂響起。
她悶悶的,「哼」了一聲,沒有抬頭。
他的聲音很輕,溫溫地鑽進她的耳朵,仿佛他也彎低了身子,在她耳邊說話。
他說的,居然是一個故事。
「從前,渭河南與渭河北有兩個村子,一個叫南岸村,一個叫北岸村……」
迸朵朵狐疑地皺起眉來,她知道他在打趣她,但,她卻听不出來這個故事的開頭與自己有什麼關系。
「兩個村子一河之隔,河上沒有橋,兩邊來往很少。有一年,北岸村有一個叫張禾的小伙子賣雜活到了南岸村,踫上了美貌的姑娘周彩鳳……」
朵朵撇撇嘴,她原以為他會編派一個姓古的姑娘呢。原來,與她無關。
「時間長了,兩人情投意合。後來,被一位串親的婆婆從中說合成了親。再後來,張禾便說,‘咱倆今生遇到一起,想起來真有點稀奇。」彩鳳姑娘笑著問,‘什麼稀奇?’張禾說,‘我們有渭河相隔,又不常往來,可經那位婆婆從中一說便成了夫妻,這難道不稀奇嗎?’彩鳳听了,覺得丈夫言之有理,便說,‘那我們怎麼答謝人家呢?’張禾說,‘現在講報答可來不及了,那位婆婆已不在人世了。’」
「喔?」朵朵抬起頭來,顯然已被故事吸引。
卓不凡沖她笑笑,繼續說︰「于是兩人就想了一個法子,用白面團捏了個婆婆的像供奉起來。彩鳳含羞,怕被人笑,她便夜晚供奉,白天收起來。誰知,過了幾天,這尊婆婆像居然發了霉,成了個霉人。」
「呃?」
「這件事情傳了出去,從此,人們便把為男女搭橋成婚的人稱為‘霉人’,又因為這個霉字不吉利,後來才被改為‘媒人’。」
嗄!原來還是在編派她!
「我不是霉人,是婚姻介紹人。」古朵朵大聲抗議。
「是不是你自己知道。」他笑,聲音低低的。
她鼓起腮幫子,這人真是超級欠扁噯!
「不知道江夏姐到底看上你哪點?」她滿不屑地咕噥一聲。
「誰是江夏?」他抓住她的尾音。
她皺皺眉,掙扎了一下,想著反正自己如今也是灰心喪意,哪顧得了「緣聚會」的事情?于是,斜睨著他說︰「是你的暗戀親衛隊,忠實愛慕者,也是這次我們麻將館一定要把你請到‘緣聚會’現場的最終理由。」
「秦逍宇的暗戀者?」
「對!」她肯定地點點頭。
他嘴角一咧,一個奇怪的笑容。
她還來不及深究,忽听得花壇外面一道極有權威的聲音喚道︰「不凡!」
不凡?誰?
迸朵朵茫然轉過頭來,與她同時做出反應的,是身邊那個男人無奈又溺愛的嗓音︰「女乃女乃。」
女乃女乃?不凡?
呃?
他的小名?
迸朵朵懷疑的目光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女乃女乃和「秦逍宇」之間梭巡。
孫榮芳也站在那里打量著她。眼前的女孩樸素清純,一身T恤牛仔褲的打扮,使她看起來像個涉世未深的女學生。她的臉很圓,眼楮也是圓圓大大的,雖然哭過,但那上翹的眼尾還是泄露出主人愛笑的習慣。
嗯,以一個老人的眼光看來,這個女孩子也算長得蠻有福氣了。是一張旺夫益子相。
「這位是……」孫榮芳眯了眯眼楮,問的是孫子,可目光仍然還是落在一臉好奇的古朵朵身上。
「秦女乃女乃,你好。我叫古……」話音還未落,朵朵面前的兩個人已各自變了顏色。
「呃?」
「咳。」
「我來為你們介紹。」卓不凡微笑著牽住迸朵朵的手,手上微微加了一些重量,讓不明所以的朵朵暫時打消了多嘴的念頭。兩人繞過街心花園的一叢矮籬,站到孫榮芳面前,「這是我女乃女乃,卓孫榮芳女士。這是我朋友,古朵朵小姐。」
「卓!卓?」
「女乃女乃。」卓不凡很有默契地在後面加了一句。
懊死!這丫頭早不發現晚不發現,偏在這個時候戮穿他的真面目,若她此刻,二五八點地在女乃女乃面前尖叫一聲︰「你不是秦逍宇?」那麼,他便準備一頭去撞死吧。
「噯,乖,都乖。」卓女乃女乃的表情緩下來。瞄瞄這個,又瞅瞅那個。最後,喜滋滋的目光落在那一雙緊緊握住的手上。
「古——朵朵是吧?我這樣叫你,你不會介意的喔?」
「不會,不會。」朵朵連忙搖頭。
「好吧,朵朵。女乃女乃問你,你什麼時候跟我們家不凡認識的?」卓女乃女乃露出最最和藹可親的笑容,好像怕嚇跑了什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