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老板,江老師是公司的示範演奏者,相信您也清楚示範演奏者的工作是什麼。今天上面將她交給我,我當然有責任照顧好她,她是真不能喝酒。況且我們回台中後,她還要自己開車回家,現在讓她喝酒,要是醉了還是在路上出了什麼事,上面怪罪下來,我也沒辦法承擔,還是蔡老板願意擔這個責任?」宋蔚南面無表情,不疾不徐地說著,卻字字鏗鏘有力。
他忽然低眼,將酒液注滿杯後,舉杯看著蔡公子。「蔡先生,讓您掃興了,我自罰三杯,望您大人大量,別計較,江老師是真不能喝酒。」他真連喝了三杯。
江幼心從未遇過這種情況,更沒想過他會這樣跳出來擋在她前頭;她沒多想,探出手,在桌下輕輕拉住他腰間皮帶,畢竟得罪店家老板對他和她都沒好處。
宋蔚南只是繃著俊顏,側眸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後起身,又向對座的蔡老板舉杯。「蔡老板,我也敬您三杯。抱歉,我突然想起來家里有點事,這頓飯是無法奉陪了。關于公司希望蔡老板添購新機種用琴的事,還請您多作考慮,有什麼問題可以電話聯絡我。原則上,公司還是希望店家能添購新琴,至少門市也要有一台展示琴,把東西展示出來對業績成長一定有幫助。」話落,又是三杯入喉。
趁著對方還反應不及時,他已淡點下顎表示招呼,然後拉著有些錯愕的江幼心離開。
離開包廂時,江幼心去了一趟洗手間,走出餐廳門外,就見宋蔚南背抵著餐廳外牆,正在抽煙。
那一吞一吐間,煙霧彌漫,朦朧了他的臉;偶爾煙管湊唇時,指間的火光忽地一亮,她清楚見到他抽煙的動作,是那樣熟練,她的心無端一抽。
他從來就不是斯文型的男人,長相不斯文,個性也不斯文,可他也不抽煙,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變成這樣?
「你還能開車嗎?」片刻,她走了過去,淡淡地問。
「嗯。」宋蔚南沒看她,只淡應了聲。待他抽完那根煙後,他才掏出車鑰匙,在她眼前晃。「你開。」
「啊?」他是醉了?這樣反覆!
「我頭有點暈,你放心讓我開嗎?你應該也不會想跟我這種人同歸于盡。」他轉身就往停車處走。
他語氣不好,神色也和她演出完、他端水給她時的樣子不同,是在氣什麼?
江幼心默默跟了上去,又听聞他的聲音從前頭傳來。「你常遇到這種事?」
「什麼?」她愣愣看著他軒昂的背影。
宋蔚南轉過身來,黑眸深深。「你每次到外面演出後,都要和店家吃飯?」
「偶爾會遇上幾次,經銷商老板比較會這樣。」
「那麼你都怎麼處理?人家敬你酒,你就喝?」他看著她,眼底爍動火光。
他這宛若質問的模樣惹得她有些惱。她不應聲便越過他,可手臂卻被掣住。她轉頭,瞪視他。「宋蔚南,你到底在發什麼脾氣?」
他在發什麼脾氣?還不就是蔡老板將兒子介紹給她,他心里不高興;可他又憑什麼?頓了下,他問道︰「你男朋友要是知道你吃了這頓飯,他會怎麼想?」
先不論他從哪听來她有男朋友一事,他這意思是懷疑她對愛情不堅真?她瞪著他,語聲提高︰「那你女朋友知道你吃了這頓飯,她會怎麼想?」
他愣了半秒,才低聲道︰「我沒有女朋友。」
江幼心微怔,找不到話回應,尤其這刻他目光是這樣墨邃,像要誘人沉淪。
在沉淪前,她終究還是抓回了一點理智,她訥訥地說︰「你、你不該那樣對蔡老板,要是他跟上面抱怨什麼,你——」
他哼了聲,無所謂地笑。「大不了換工作。不過我想他應該不敢,要是我把實際情況說出去,他丟不起這個臉。」
換工作?他說得那般輕松,他常換?「你之前都做些什麼工作?」她禁不住好奇心,開口便問了。
「有錢賺的工作我都能做。」他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又說︰「今天晚上這件事你不用擔心,要是上頭怪罪你,你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就好。走吧。」說罷,便往車子方向走去,等著她開門。
她定了過去,打開車門,才坐進駕駛座,就听已鑽進副駕駛座的他說︰「車子舊,不怎麼好開,你將就些。」
她側過臉蛋,看他低著眼眸在系安全帶。是因為處在這幽暗的一小方空間,還是因為外頭沉沉夜色使然,這一刻看他,覺得他好滄桑。她微張口,想問問這些年來他都在做什麼,可下一秒,他已抬眼,眼底映著窗外探進的略澄,燦亮如星。
宋蔚南沒料到抬眸時竟迎上她那溫柔的目光,如水流般潺潺地滑進他心底,他心口微微地燙,眨了下眼,情緒平緩了些後才開口。「怎麼,換了車就不會開?」
她搖頭。「不是。」發動車子,她將車子繞出停車場,駛進車道後,正好遇上紅燈,她微轉目光看向他。
他靠著椅背,頭微微仰著,右手臂貼在額前,像在休息;她想起他那一口氣就能喝下三杯酒的畫面,突然就開口問道︰「你常常喝酒?」
「嗯。」宋蔚南合著眼,輕應了聲。
她只是看著他,不知道該不該再問,直到她再度踩下油門時,才听他低低地說︰「現在少喝了。」
……意思是,他以前喝得更凶?
握著方向盤的兩手一緊,江幼心又問︰「煙癮好像很大?」
「是啊。」他笑,聲音輕得像是只從鼻子里哼出。
見他像是很累,態度又變得這樣冷漠,她也不再多話,直到回台中,她把他的車子停在她車子停放的停車場前。車內幽靜,只有他微沉的呼吸聲,空氣間隱約有他呼出的酒氣,她不禁側眸看他。
他頭還是仰著,只是微微向右邊傾去,外頭的路燈在他仰著的面龐上披了一層軟黃,恆常冷硬的線條因此變得異常柔軟,讓人想要觸踫,尤其他喉間那塊突起,是她一直覺得很性感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她竟是傾過身子,想去觸踫他,手才接近他硬朗的脖頸,卻見他微微動了一下,她心里一跳,一時間只能收回手。
她這是在做什麼?當年他是怎麼對自己的,她難道忘了?懊惱自己這樣的舉動,她咬著下唇,和自己生氣,須臾,她出口喚他︰「宋蔚南。」
他沒被驚動,她掌心輕推他臂膀。「宋蔚南,你醒來。」
因她這一觸踫,宋蔚南身子動了下,卻沒睜眼,一點醒來的跡象也沒有。
她輕拍他面頰。「宋蔚南,你快醒來啊,我要回家了。宋蔚南!」
她的手忽然間被握住。她屏息,有些錯愕地看著自己貼在他頰面的手被他的掌心握住。「宋蔚南,你——」
「幼心,別鬧,再讓我睡一下就好……」他未醒,薄唇含含糊糊地逸出聲。
這麼溫柔,還帶了點孩子氣的聲音……她被他包在掌中的手心忽地一僵,抿著唇看他,眼睫快速眨動,呼息短促。
以前在教室上過主修課後,總有一堂練習時間,他常會偷懶睡在琴房里,那時她為了掩護他,坐在靠門的那一側練琴,他坐在里側挨著她睡覺,每每有老師經過,她總要喚他醒來,有時她淘氣作弄他,沒有老師經過卻故意嚇他,他被玩了幾次也受到教訓,後來每次叫他,他總應她一句︰「幼心,別鬧。」
而今他這一句「幼心,別鬧」,是出于什麼原因讓他在睡夢中出口的?
她眨眨微濕的眼,試著抽出手心。「宋蔚南,你醒來,我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