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少這樣連名帶姓稱呼過自己。
小米無奈地瞅著嘉璇,「可是,你要我說什麼呢?你真的已經幫我很多。」就連這個棲身之地,不也是她幫她找的嗎?她還需要什麼幫助?
「你認識這個人嗎?」曾超突然站起來,走到樂小米面前,手里舉著一張相片。
相片上顯示的日期是今天,背景正是平安車行的大門口,停著一輛凌志跑車,樣子很眼熟,不過這種車子很普通,幾乎滿大街都是,眼熟也沒什麼。
不過,定楮再看,就發現熟在什麼地方了。
是開車的那個人。
相片的角度取得很好,一看就是經常偷拍的高手。
雖然那司機是坐在車里,但,她仍然一眼認出,這個人,曾經和另幾個男人,一直從濱城追自己追到A市……
「認識他嗎?」麥嘉璇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站到了樂小米身邊。
小米抬起頭,咖啡店里昏暗的燈光模糊了嘉璇的臉,她的呼吸一點一點變得凝重,許多不想再提、不願再想的記憶如無色無聲的幻燈片一樣,一一在腦海里亮了又暗去。
「應該算……認識。」她說。
嘉璇皺眉,她發現,此刻,小米的眼神很復雜,糅合了矛盾不安,還有一種掙扎。她知道,自己令小米為難了。
她原本一定不想說,但因為是自己問,所以,她選擇說。但顯然,對于小米來說,那並不是一段愉快的記憶。
然而,她卻不得不逼她說。
只有知道了前因後果,她才能幫助她呀。
「這幾個人是今天中午來的,一到平安街就打听你的消息。你也知道,這條街上的人,多半都在道上混過,對方什麼來頭,一眼就能看出。雖然,大家都說沒見過像你那樣的人,可是,既然人家能找到這里來,一定還有其他門路。所以,阿超通知我來。我想,不管你是什麼人,那些人又為什麼不肯放過你,既然我們已經是朋友,我就一定會保護你。」她拉住小米的手,用力握了一握。
不想去猜測,從來不願猜測小米的身份,她只想,听她自己說。答案,一定是惟一的一個。
夜晚的冷空氣,從玻璃窗縫中滲進來,和著嘉璇的聲音,一點一滴凝聚,冰凍了小米的思緒。
她感覺到冷,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因為,嘉璇的話語提醒了她,她終于明白,相片里的車子為什麼在一開始就讓她覺得眼熟了。
是那輛車,就在幾個小時以前,在路邊,發了狂似的撞向她。
當時,她以為是意外。
現在看來,完全不是。
是計劃好了的,是預謀定的。
那些人,想殺她。
他們開始想殺她了嗎?
天氣剛剛開始入冬,可,怎麼這樣冷了?
樂小米將雙手環抱在胸前,可是不行,仍然感覺到冷,身子似乎有一半浸在冷水里,身體感覺到麻木,心,卻越來越沉。
「小米?小米?」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嘉璇用力搖晃她。
不對!不可能!
小米揪緊雙手。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那些人受命于什麼人,他們追她,找她,不過是要抓她回家。她知道,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們不敢動她,不敢傷她。所以,她才能逃得那麼輕松,那麼自在。
因為,她可以不要命,而那些人,卻必須得好好護住她這一條命。
然而,現在,為什麼不一樣了?
那個人……那個人終于開始決定要除掉她了嗎?
她、她終于毫無顧忌了嗎?
眼淚,大顆大顆地滴落下來,瞪得大大的眼楮卻一眨也不眨,她並沒有意識到,傷心已關不住,關不住了。
☆☆☆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空開始下起了下雨,小雨綿綿,濡濕磚道,霧氣彌漫。
賀意隨走進電梯,按下數字鍵十七。
鐵門自動閉合,他舒服地倚靠著電梯,嘴角微揚,好心情完全不受濕冷空氣的影響。頭發濕了,有什麼關系?爺爺的通緝令一道一道下,有什麼關系?
他可以關掉手機,躲進辦公室里。
他還越來越有信心,只要游戲公司不垮,他和爺爺的協議就仍然有效。一點風吹草動算什麼!他絕不會輕易妥協,走上賀家歷代長子長孫必須承續的老路。
早早接手家族企業,然後為了企業利益,實行政治聯姻,娶座金山回來供奉。
不,他絕不這樣出賣自己的婚姻。
然而……可是……
這樣一個轉折,心情瞬間黯淡。
他即使可以不要政治聯姻,但他可以逃避奉子成婚的厄運嗎?
蒼天不仁。
仰頭望天,天在哪里?
眼前卻不知怎麼,居然晃過樂小米溫婉恬靜的臉。
他愣了一下,自嘲地甩了甩頭,「賀意隨,你真沒用,為什麼只能在一個小丫頭身上,尋找力量?」
叮——
十七樓到。
電梯門敞開,他卻猶豫了。
犯下那樣的錯誤,他還可以在辦公室里安然睡去麼?
這一段時間,他嘴上在說,其實,卻根本不曾認認真真地去找過,他沒想找出那個人,潛意識里,他仍然在逃避。
他只想、只想安心給自己一個借口,或者,也是給小米一個理由,讓他可以去見她,在她理解又寬容的目光下,心安理得地享受、沉溺。
「哎!等一等,等一等。」
賀意隨回神,本能地按住電梯,讓走廊外那個推著清潔車的婦人進入電梯。
熬人一邊道謝,一邊按下一號鍵。然後退到一邊,奇怪地看了賀意隨一眼,再一眼。
「咦?你不是游戲公司的那位醉酒經理嗎?」
「嗄?」醉酒經理?
熬人盯著他,上上下下打量,「今天這個樣子多好,有什麼想不開的?要喝那麼多酒?」
「呃?呵。」賀意隨有些尷尬。
這婦人,瞧見過他醉酒的樣子?
打量完了,婦人靠回清潔車上,拿毛巾擦了擦臉,忽然又想起什麼,撇撇嘴,道︰「女朋友還好吧?沒有被你氣走?」
他的腦子「轟」的一響,仿佛憑空炸了一聲驚雷。
「你……你……你見過……她?」
熬人再度奇怪地瞟了他一眼,沒必要激動成這個樣子吧?「嗯,是見過,雖然臉上有塊胎記,可人長得還蠻秀氣,又有禮貌……「
胎記?
等等!
「是不是在左邊臉上?粉紅色的?」
「那個誰記得?」婦人嗆他一句。
他也不著惱,一徑只問,「那麼,是哪一天?您還記不記得是哪一天?」
熬人想了想,搖頭,看他臉現失望之色,不由得加了一句,「你經常在辦公室里喝醉酒?」
「啊?沒、沒有。」
「那不就成了?你哪天喝醉的,我就是哪天看見她的。」婦人翻個白眼,一副看你有多笨的樣子。
賀意隨「砰」的一聲,重重跌靠在電梯壁上。
爸鐵「嗡嗡嗡」震動的聲音回蕩在耳邊,他听見自己的心,跳得好快,撞擊著胸口。
是她?
居然會是她嗎?!
☆☆☆
暮色低垂,長夜漫漫,等不及拂曉黎明,然後,新的一天從平安街開始。
陽光普照大地。
賀意隨倚靠在「藍屏」咖啡屋門前的大理石柱上,身上仍然穿著昨天的那套鐵灰色手工西裝,只是頭發顯得有些凌亂了。
在第N次的抬腕看表之後,他的手舉了起來。
起先,還猶豫著,輕輕拍在咖啡屋的卷閘門上,一聲,兩聲……然後,拳頭如雨點般落了下來。
鐵皮門在剛剛蘇醒的大街上發出「空空空」的聲響。
shit!般什麼?
賀意隨蹙緊眉頭,脊背冒汗。
小米不可能知道他已發現一切,她不可能未卜先知。所以,她根本沒理由躲著自己。她不可能不開門。不可能!
「空空空」,又是幾聲無意義的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