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昨晚那個人又是誰?
他是誰?
樂小米站起來,動作遲緩。慢慢轉身,腿肚子仿佛是在打顫,站不穩,她不得不用雙手扶住椅背。
「你去哪?早點你還沒吃呢。」紀遙愕然,她的反應讓他覺得意外。他以為,她知道真相後應該開心,畢竟,他不是比表哥帥多了嗎?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嗄?」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為什麼一定要現在說?為什麼?」喉嚨酸楚,凝在眼底的淚卻一滴都落不下來。
為什麼不哭了?她現在,不是更應該覺得委屈?為什麼,反而哭不出來?
「你怎麼了?」紀遙漸漸嗅出異常的味道。
小米悚然一驚,安靜下來。
她深吸口氣,努力隱藏住自己的難堪和沮喪。
「沒什麼,只是昨晚睡得晚了,你吃了早餐就上學去吧,不用管我。」
說完,快步上樓。留下錯愕的紀遙,愣在那里,目送她離開。
不知何故,她那脆弱的模樣,那有苦也不說,隱忍著吞下肚的樣子,讓他擔心,害他難過,而另一種心疼她的感覺,滿溢胸口。
☆☆☆
再沒有比這個更荒謬的事情了,她曾經那樣堅決地拒絕過麥嘉璇的幫助,卻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了賀意隨的施舍。那時候,她以為,她是在安然接受一個人的道歉,是在大方地原諒一個人的虛榮心。
她以為他曾經愛過自己,哪怕是她深夜在網上飄蕩的靈魂。那麼,她也可以讓自己相信,她與他的心其實隔得並不太遠。
然而,真相弄人。
她所以為的,她所期盼的,她所倚恃的,都只是她的一廂情願、自以為是而已。
真正對她懷有歉意的那個人,真正對她訴說過愛情的那個人,真正讓她在心里念茲怨茲的那個人……是一個孩子!
僅僅只是一個喜歡惡作劇又害怕引火燒身的孩子。
那麼,她所怨的是什麼?她所愛的又是什麼?
她所為之心疼,為之意亂,為之付出的一切,從頭再看時,又是多麼可笑可嘆可憐。
那個人,對于她來說,其實只是個陌生人。
是個陌生人。
若他從沒有與她在網上交談過,他怎能了解自己,甚或于欣賞自己?他對她所做的一切,應該只是出于同情吧?
同情她無家可歸,所以才讓她住在這里;同情她打工辛苦,所以才讓她留在網吧,所以才每天接她回家。
是同情!原來是同情!
樂小米一件一件地收拾著自己的物品,動作很慢很小心。
她不知道自己還在期待什麼?冀求什麼?
從紀遙出門之後,屋子里就一直靜悄悄的,那個人還沒有回來。
她想,也許她可以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假裝自己並沒有听明白紀遙所說的話語,假裝她還是從前的樂小米。
一個或許不太漂亮、不太聰明,卻願意為了傳說中的愛情跋涉千里、固守一地的傻氣女子。
那時,她或許傻,卻傻得很有勇氣。
她可以在那個人不愛她的情況下,仍然傻得樂觀。傻得以為只要她在離他最近的距離,他就會看出她的美麗。
多麼多麼天真!
和來時一樣,一個不太大的箱子,一個雙肩背的背包,就是她所有的行李。再將房門鑰匙擱棄在顯眼之處,樂小米第二次踏出賀家大門。
這一次,比第一次,少了一些失望,多了一些惆悵。
這個地方,她以後是沒有機會再回來了吧?焦頭爛額的賀意隨,甩掉一個大包袱的紀遙,他們,都會大大地松一口氣吧?
就算、就算……
她甩甩頭,不願再想。昨晚的事情,就當是一場夢,一場奇怪的夢,一場為了愛情淪陷的夢。
沒有以為的美麗,只是一場誤會而已。
第六章
「賀先生?」
「賀總?」
檜木辦公桌後,揚起一張憂悶的臉,「什麼事?」
秘書王小姐愣了半秒,她從沒見頂頭上司露出過這樣絕望的表情。難道說,坊間流傳的那些關于「女神」的傳說都是真的了?
鮑司這一次,是真的陷入困境了?
這在從前,是想都不曾想過的問題。賀意隨雖然並不是一個很勤懇的上司,大多數時候,他都很懶。如果沒什麼事,千萬不要打擾他,因為在辦公室里,他多半時候都是在睡覺補眠。要不然,就是去下屬的網吧打游戲。
但,正因為如此,大家才對他更加放心。
因為,他不是普通人,他是天才,是游戲天才。是一個即使睡著玩著,仍能令公司賺大錢的天才老板。
只要是經他研發的游戲軟件,無一例外,都成為經典。
只要是「意隨」公司代理的網絡游戲,從沒有一個,不能引發玩家的瘋狂。
所以,賀意隨就是經典,他的名字就代表著——錢!
苞著這樣一個「明主」工作,她怎麼能想像得到,有一天,或許她也會面臨公司破產失業的危機?
「王小姐……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濃黑的眉毛微微蹙起,讓他看起來比剛才更加憂郁。
「呃。」王小姐心里「咯 」一下,涼了半截,「這是你昨天要的公司這個月的財務報表。」規規矩矩地放在老板面前,眼里流露出悲哀的神情。
都說天才最受不得打擊,因為在他心里從不曾設想過失敗的場景。不知道這個少年得志、一帆風順得令人妒忌的天才,這一次,會落得個怎生結局?
「為什麼用這樣的眼光看我?你知道些什麼?昨天晚上,你知道誰來過公司?發生過什麼事?」
賀意隨抬頭迎住她低垂的目光,黝黑的眼楮變得異常嚴肅。
「嗯?昨天晚上?」王小姐先是被他的問題愣住,然後才急急說︰「沒有,我不知道,我下了班就回家了。你知道,我家里還有小孩子,晚上不能來公司加班,要不然,我去幫你問……」
「不用。」突然打斷她。
王小姐再度愣住。老板這是怎麼了?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比公司現在的財務狀況還能重要?
「還有事?」仍然是冰冷冷沒什麼力氣的聲音。
「哦,沒、沒、事。」王小姐慌忙轉身,走了出去。
直到辦公室里的門在她身後「咯」的一聲合起,賀意隨才閉上眼楮長長地嘆了口氣。
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在一覺睡醒之後,發現自己赤身露體地躺在某個地方,周圍有掙扎過的痕跡,散落一地的空白稿紙上甚至還有點點血跡,那麼,毋須任何人提點,馬上就能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對,沒錯,在賀意隨的身上,在他最熟悉的辦公室里,在他昏醉沒有任何意識的時候,發生了世界上最最沒有人性的事情。
天哪!
這還是人做的嗎?
想他堂堂三尺男兒,一個大好青年,甚至還沒有談過一次像樣的戀愛,沒想到,就因為一次醉酒,就被人吃干還不抹淨。
就那麼,把他一個人,丟在辦公室的地上。
喔,天哪!
真是想想都可怕噯。如果他晚一步醒來,如果當時有一個人提早進辦公室,那麼,他的一世英名豈不毀于一旦?
誰那麼恨他?是誰?
想了又想,排除再排除,他仍然不記得自己到底得罪過誰。他一向潔身自好,就連秘書也是選一個年紀比自己大的歐巴桑。即使有一兩個死心不息地追求著,他也會很巧妙地給予暗示,尤其是沒有那些公子對每個女人都好,在每個女人面前都扮得像個紳士的惡習。那麼,到底是什麼人要置他于死地?
喔,不不不,這是比死還令他難受的名譽問題,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的罪大惡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