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我怎麼會怪你?你是我的弟弟哪。」西門慕風暗暗咬緊牙,硬壓下喉頭里涌起的溫熱液體。
弟弟?原來還是弟弟。
花瓣心中一黯,小手滑進素袖,手與手五指交纏,「因為我是你的弟弟,所以無論我做了什麼錯事,你也會原諒我的,是嗎?」
哪怕就是弟弟吧,只要能得到大哥的眷顧,又有何妨?
只是,若他知道自己其實一直都在騙他,那又會怎樣。
西門慕風想點頭,卻不能夠。頭痛得厲害,稍微動一動就像是被刀斧劈過似的。他想說「是」,可嘴里卻吐不出半個字來。
花瓣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他的手。
緊得讓他無法忽略掌心里那不斷飆升的熱度。從來不曾覺得,小六兒的手竟……竟如此柔軟!
心里微動了一下,好像是一片絨羽不期然地掃過,只是那麼輕輕一顫,顫得叫他膽顫心驚。
怎麼會這樣?
那猝然繃緊的胸腔,讓他意識到,他其實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在意著小六兒,還要想念著他。
因為,那份想念,居然是和夢中一樣的強烈。甚至是,連身體上的一些變化,也如夢中一樣,那麼痛苦的甜蜜!
怎會這樣?
彷佛是有些什麼不一樣了,雖然不是從這一刻開始,但絕對是從這一刻變得清晰。
西門慕風倏地縮回手來。
「怎麼?」花瓣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受傷。
「小六兒,你能幫大哥做一件事嗎?」
他需要好好地冷靜一下,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西門慕風強自鎮定,心中暗暗告訴自己不可以失控,不可以讓小六兒覺察到自己這些可鄙的錯覺。
「你說。」
西門慕風突來的客氣,讓花瓣心中隱隱地升起一股慌亂感,好像他和她之間有了隔閡似的。
「我丟了一塊玉,大概是剛才丟在‘月浮樓,里了。」他壓低的聲音帶著一種少見的陰郁。
「別擔心,我這就去找。」花瓣咧了咧嘴,給他一個安慰的笑容,「你等著我喔,我馬上回來。」
她轉身,輕快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他的心頓時感到一空,被意志力強撐住的巨痛一陣陣襲來,宛如刀挖劍鋸般,幾乎令他無法承受。
他不得不伸出一只手來,扶壁而行。
要快、要快一點兒離開這里,不能再一次昏倒在小六兒面前,不能讓自己已經月兌軌的心經受命運的考驗。
他咬著牙,從齒縫中源源不絕溢出的血水染紅了索白的衣裳,然後一滴一滴地落在塵土里,像一朵朵枯萎的、深褐色的花瓣……
原來,上天終不曾厚待于他。
平生第一次動心,愛上的竟然是一個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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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不見了!
幽暗深長的巷子堅,靜謐溢的,什麼人都沒有。從兩壁高牆外斜射進來的陽光陰冷地照在還未干透的暗色花蕊上。
花瓣心中一驚,快步朝前尋去。
「大哥!」
「大哥!」
巷子里,沒有!巷子外,沒有!向左轉,沒有!向右轉,也沒有!
她折回來。
「大哥!」
不死心地又喚一聲,她甚至跑去搶了一根竹篙登上牆頭朝牆里邊看,然而還是失望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大哥他是不是又在吐血?
那血跡一直延伸到小巷外頭,混入一條人來人往的街市後,便不見了蹤跡。
花瓣怕得渾身冰冷。
彼不得任何思緒及尖叫,腳跟一旋,便往「月浮樓」的方向飛奔而去。
「咦?你怎麼又回來了?是不是找不到玉怕被你大哥罵?」秋紅葉捧著熱茶,看見失魂落魄沖進來的花瓣,風眼隔著杯沿,露出輕誚的笑意。
「大哥不見了!他不見了!」花瓣抹去眼眶中礙眼的水霧,喉嚨幾乎千澀到嘶啞。
「為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花瓣腳步一軟,整個人跪在地上,「大哥犯病了,他……他吐了好多好多的血——」
第八章
杭州城似乎是在一夕之間變得熱鬧起來的,天南地北、三山五岳的人馬突然涌進城來,不到半日,大街小巷便人滿為患。
杭州府尹頭痛不已,只得下了一道禁令,禁止流民進入城內。于是,那些進不了城的兒便寧願參風宿雨的聚在城外,就是不肯離去。
在這樣的時刻,要找一個存心躲起來的人,當真比大海里撈針還要困難。
西門慕風已經失蹤十天了。
十天,對于一個隨時處在生死邊緣的人來說,可能發生的狀況實在是太多太多。
花瓣心憂如焚,只恨不能將杭州城翻個底朝天。
然而,無論她用了什麼辦法,使了多少心力,西門慕風就如人間蒸發了般,徹底消失在人群里。
到了第十一日,雖然仍尋不到西門慕風的片角只影,卻意外地得到了荊烈與林芳苒的消息。
原來,十一日前,荊烈並未與大哥同時進城,而是在幾天之後,才和林芳苒一同回來的。
卻不知什麼原因,他們剛一入城,便被守在城門口的林家人帶了回去。
如今,迫于輿論的壓力,林家打算在後日為林芳苒舉行婚禮!
「真奇怪,林家的家丁怎麼突然間變得身手一流,連荊烈也難以月兌身?」身著藍布書生袍的花瓣,仰首望著貼在牆上的布告,喃喃自語。
「是很奇怪。」秋紅葉站在人群之後,也點頭稱是。
花瓣回過頭來,「你整天跟著我不嫌煩嗎?」
「不煩不煩,我怎麼會嫌煩?要是你哪天突然改變主意,或者是神不知鬼不覺地被人害了,我才會煩惱死呢。」紅葉笑吟吟地道。
才十幾日的時間,花瓣看起來已憔悴了許多。她若不看牢她,自己所有的計劃怕是會功虧一簣呢。
花瓣從人群中擠出來,沒好氣地道:「我懂你的心思,反正到了你需要我的那一天,我一定在場就是。」她斜睇紅葉一眼,邊說邊朝前走。
紅葉笑著搖搖頭,什麼都沒有花瓣奇怪,明明舉止動作都像極了女孩子,為什麼西門慕風反而看不出來?
「你不會是想去林府觀禮吧?」
花瓣腳步一頓,回過頭來,等紅葉走近了,才揚起一抹促狹的微笑,「我不是去觀禮,是去成親!」
「成親?」
「沒錯。」她腳跟一旋,繼續朝前走。
秋紅葉呆了一呆,急忙追上來,「哦,我明白了,林芳苒一定不知道你是個女人,所以跟你私定終生了對不對?」
「終生是定了,但不是私定,而且,就因為我是女人,苒姐才跟我定親的。」
「這是什麼說法?」紅葉好笑地挑起眉。
「咦?這世上還有你不懂的人和事嗎?」
「可是,我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林家的人怎麼會那麼巧等在城門口?再說,如果新郎官原本是你的話,林小姐又跟誰成親去?」
花瓣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也知道事有蹊蹺,但是,我既然答應過苒姐,就不能任她隨隨便便嫁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
還有一點,她沒有說,這已經是惟一個能與大哥沾邊的線索了,她怎麼能夠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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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位于杭州城東,佔地千頃,華庭畫棟,盡態極儼。就是稱為杭州城第一大豪宅,也不為過。
此際,林宅里里外外貼起了紅聯,掛起了喜幔,更有那大紅氈毯一路鋪到門外,將八方賀客迎至府內。
然而,與這喜氣洋洋極不相稱的,是林府主人林盛鼎的一臉苦楚。
只見他神情晦暗地站在一邊,並不時拿眼瞟一下倨坐在高堂上的那個華服紅冠的少年,一身喜慶紅袍與他蒼白的臉色相映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