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就要拖了宋離,往外走去。
「慢著!」計傲白踏前一步,擋在她和宋離之間。
這個時候,是人都看得出來,紅葉是存心來攪局了。
滿堂賓客中,誰人不知,喜帖上明明寫的是萬劍山莊大弟子與小姐的婚禮,可如今,拜堂成親的卻換成了老七,眾人心中早有疑惑。但,一來是人家的家事,二來又礙于萬尚義的面子,私下的流言雖有不少,然而,大體上卻還都能含混過去。
而今,既然有人帶頭挑釁,他們也樂得坐觀好戲。
于是,眾賓客落座的落座,袖手的袖手,即便有幾個交情特別好的,也只得搖搖頭,暫觀其變了。
萬尚義握緊雙拳,臉色陰晴莫定。
「你可以走,他,必須留下來。」計傲白冷哼。他心中已打定主意,宋離不走便罷,若真跟了這妖女踏出喜堂半步,他絕不饒他。
「離哥哥。」紅葉的眼楮定定地瞅著他。
宋離沉默著,慢慢直起腰來,那黝黑的眼楮已褪去了最初的激動、震驚,重新添上溫和寧靜。
「紅葉,」他微笑著,緩緩抽出握在紅葉手中的衣袖。眾人但見他衣袖輕顫,他卻毫無所覺,「離哥哥很高興——」
「你不用說,我明白。」紅葉閉一閉眼,用力轉身,陰沉冷倔的俏臉,直直對住斑高在上的萬尚義。
她心中明白,今日若不鬧個一拍兩散,離哥哥斷不肯不顧而去。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荒唐的師父,更沒有見過這樣輕率的父親。」紅葉步步走來,聲聲尖銳。
「荒唐?」萬尚義硬壓住怒火,沉聲道︰「我做主讓我的徒弟和我女兒成親,有何荒唐?」
他自己的女兒,要嫁誰便嫁誰,誰人管得了?
萬尚義連連冷哼。
「那麼,你的大徒弟呢?他不在了嗎?」紅葉清泠泠的眸子掃一遍四周,笑道,「他師父的女兒成親,為何不見他的蹤影?喔,我知道了,他現在比你強,你打不過他,所以也管不住他了,是不是?他不要你的女兒了,他跑了,你也拿他毫無辦法了,是不是?」
「紅葉!」宋離急聲喝此,深怕紅葉口不擇言地繼續扯下去會惹怒師父。
然而,已經遲了,堂中滿座嘩然。
便有人開始交頭接耳,猜測著紅葉的來歷。
「做什麼?」紅葉嫣然一笑,一雙聰慧的靈眸直直望住他,深邃不可辯。
宋離一怔,驀然頓住。經過數十番思量,鼓了數十次勇氣才說來的話語,被她剛剛那麼一打斷,竟再也無法說出口來。
頭一次,他覺得面對她居然是如此困難。
「你有話,不想當著這許多人的面說,是不是?」紅葉仍然是淺淺地笑,笑進他亂成一團的心底。
心更亂了。
在清楚地得知她的身份之後,他曾經痛下過決心,以後,是要和她一刀兩斷了,只是,剪不斷,理還亂。
他猶豫、彷徨,仿佛心中某一塊柔軟的地方被看不見的大手擰緊了,莫名疼痛,莫名憂傷。
在答應師父與湘湘成親的那一刻,他以為他終于可以解月兌了,娶了妻,成了親,他便有了理所當然拒絕她的理由。
然而,在重見她的這一刻,他才霍然明了。
有些人,你可以拒絕相見,卻不可以拒絕想念。
有些事,你可以徹底放手,卻不可以徹底放心。
有些感情,你可以回避,卻不可以否認。
他終于明白了這一點,卻已醒悟得太遲。
遲了,在他不得不與她分離的時刻。
「還有什麼話好說?秋紅葉,此刻是宋師弟與新夫人參拜天地的良辰吉時,別的事暫且擱在一旁,請勿再多言阻撓。」計傲白已是忍無可忍。
「你們在怕什麼?是她的終究是她的,難道隨隨便便拉一個人來就能抹殺蕭問逃婚的事實?」紅葉冷笑。
「是喔,萬莊主,這件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總得給我們一個交代吧?」
「就是,蕭大俠怎麼說也是莊主的得意弟子,雖說蕭大俠鋒芒太勝,但也不至于與莊主交惡到如此地步啊。」
「蕭問在哪里,要他出來說清楚,他是不是拋棄萬小姐了?」
「是不是因為蕭問拋棄了萬小姐,你們才隨隨便便找個不成器的弟子接收了事?」
一時之間,群情激涌,惟恐天下不亂。
萬尚義臉色大變。
計傲白身形疾動,探手抓向紅葉肩頭,急怒之下,手中勁道用足十成十。憑計傲白的功力,那一掌劈下去,紅葉焉有命在?
宋離大驚,來不及細想,揮肘撞向計傲白。
計傲白驚怒,棄了紅葉,與宋離斗成一團。
眾人有叫好的,有勸駕的,亂哄哄,把個喜堂鬧成一團。
「反了!反了!」萬尚義大怒,猛拍扶手,木椅應聲碎裂。
萬劍山莊的弟子听到動靜,從四面八方涌出來,持刀肅立,將喜堂團團圍任。
堂內頓時安靜下來。
計傲白和宋離同時收手,低頭站到一邊。
萬尚義先向堂中賓客抱一抱拳,道︰「各位蒞臨萬劍山莊,是萬某的榮幸,今日因萬某的家事,令各位有所誤會,也是萬某的疏忽。大家請稍安勿躁,這件事總會給各位一個明明白白的交代。」
說完,他凜眉望向紅葉,道︰「你一口認定是我逼了宋離來做這個替罪羔羊,那麼現在我就讓他親口跟你說清楚,好讓你死心。」他頓一頓,又道︰「不過,我話要說在前頭,他若是願意跟你走,我不勉強,但——」
「我明白。」紅葉悠然一笑,道︰「若是他親口說出願娶湘湘為妻,我從今以後再不踏入萬劍山莊半步便是。」
這句話說得清清朗朗,但不知為何,那「是」字的尾音,微微一揚,竟帶些輕顫的余韻。仿佛是一首唱岔了調子的歌,叫人听來極不舒服。
「好!一言為定。」萬尚義與紅葉擊掌為誓。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望向宋離。
紅葉心道︰我不踏進萬劍山莊,難道也不許離哥哥出去嗎?今日不論他怎麼說,我總也是要想法子哄他出去的。
她心中篤定,一眉一眼盡是溫柔。
宋離自顧低沉了眸子,半晌不語。
堂中氣氛漸漸凝重,將某些人眼中的不以為然刻意彰顯。
忽地,宋離揚眉,澄明的目光清如月輝,堅定的聲音擲地有聲,「今日,不能拜堂。」
「你說什麼?」
「砰」的一聲,萬尚義手中茶杯碎裂,混合著茶葉的汁水沿著他青筋暴突的手背蜿蜒滑下來,如紋橫斷裂的腐木,森然,可怖。
「你沒听清嗎?他說不和你女兒拜堂了。」
「就是,女兒也是可以硬塞的嗎?」
「反正人家徒弟多是的,這個不要,總有那個要嘛。」
「就算再找十個百個徒弟出來,也及不上一個蕭問呀。」
「嘻嘻!」
「哼哼!」
「哈哈!」
惡毒的竊笑聲如毒蛇長信般席卷了每一個人的耳膜。
紅葉蹙眉,心里似喜似憂,仿佛是松了一口氣,卻又覺栗栗危懼。旁人說了一些什麼話,她半句也听不見去,只覺事情月兌離了預見的軌道,半點不由人了。
「師父!」宋離攜了湘湘,站到萬尚義面前,深深一揖,朗聲說道︰「徒兒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師父成全。」
萬尚義听他話中有異,微微收斂怒容,溫言道︰「你說。」
宋離慨然言道︰「若徒兒今日與湘湘成親,來日,湘湘必受流言所累。所以,徒兒有一個請求,請求師父取消今日喜宴,再給徒兒半年時間,讓徒兒向天下英雄證明,徒兒是誠心誠意要娶湘湘為妻,並且絕對有娶她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