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後,南宮麟遍尋巧匠,制作了一對一模一樣的玉墜,一枚背後刻了一個麒麟的「麒」字,一枚背後刻了一個麒麟的「麟」字。
刻了麒字的那一枚他送給了哥哥南宮麒,然後,他拿著刻著麟字的那一枚笑說︰「將來我要把它送給我最心愛的人。」
話言猶在耳,可是,人已不復當年之人!
一時之間,他只覺意興闌珊,眸中精光暴退,身子迅速委頓下去。
他的手緊緊握住玉墜,因為太過用力,他的指骨隱隱被玉墜的稜角刺得生疼。
他也不再多看紫絹一眼,轉身沖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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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猊香殘,冷月窺窗。
熒熒孤燈,映著兩個對立的人影。
「大哥,我知道你會來送我的。」南宮麟微笑著伸了伸麻木的腿腳,穴道被點久了,連血液也仿佛凝固,他可不想死後成為一具僵尸。
南宮麒靜默著,面對南宮麟的坦然,他顯得更加憤怒。
他雖然奪走了自己的一切,但他的生死完全掌握在他手中,他難道不應該惶恐?他難道不應該嫉恨?
可是,他偏偏對著自己微笑。
南宮麒冷肅的黑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他緩緩攤開手心,暗淡的月影里泛起一抹綠瑩瑩的幽光。
那帶著香氛的玉墜如同一個幽怨的靈魂靜靜地盛放在他的掌心。
南宮麟瞪大了眼楮,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事實。
「你把她怎麼了?你究竟把她怎麼了?」他如一頭負傷的猛獸般撲過來,搖晃著南宮麟的肩。
「我能把她怎麼樣?我疼她還來不及呢。」南宮麒的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冷笑,一個再堅強的人吧,也會有他致命的弱點,抓住了這個弱點,他就可以玩弄任何人于股掌之間。
南宮麟震顫著,心痛,憤恨同時在心頭翻絞。
可是,他強壓住滿腔酸澀的感覺,他有什麼理由妒忌呢?他又有什麼立場來指責他呢?
不,除了祝福,他已經別無選擇。
愛一個人,就是要讓他幸福,如果犧牲自己,她就能得到應有的眷寵的話,那麼,他的犧牲也是值得的。
他緩緩抬起眼,凝視著南宮麒的眼楮︰「她是你的妻子,你早就該疼憐她,我祝你們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哈?我不知道你這是虛偽還是造作。你不是說過要把玉墜送給你最心愛的女子嗎?可是現在,你心愛的女子已經躺在我的懷中,你居然還能這麼鎮定?我真懷疑你所謂的山盟海誓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大哥,你錯了。我愛紫絹,勝于自己的生命。如果,我們倆人之中必須要有一個人為這份愛付出代價,那麼,就讓我一個人來承擔好了。我只是希望,在我走了以後,她能重新找到自己的幸福,我不願她為我陪葬。」南宮麟淒然一笑。
南宮麒震愕地看著他,久久不言。
他以為他狠狠地打擊了他,然而,他卻仍是被他那份無私的愛給打敗了。
他歇斯底里地狂吼︰「你以為你是什麼?做出這樣一副清高的樣子,我知道,其實你的心里是在乎的,你的心在流血,對吧?可是,不管你得到多少人的寵愛,到最後,你最愛的人仍然落在我的掌中,就連你的生命也由我說了算。你說,到頭來,我們究竟誰勝誰敗?」說罷,他仰天狂笑。
爹——,你看吧,這就是你推崇倍至的好兒子!在我的面前,他其實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南宮麟默然看著陷入瘋狂的大哥,心如刀割。
他一點也不怪他,是的,他不怪他。
他的大哥其實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他雖然冷漠,可是依然善良,他記得在他七歲那一年,哥哥當著父親的面摔死了一只小鳥,可是,事後,他哭了好久好久。
他的內心其實極其脆弱,外表所有的堅強都只是偽裝。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他。
他只是需要別人的肯定,他需要做出一些什麼來讓他自己認為自己是優秀的。
他可憐的大哥!
「大哥,你知道嗎?我曾經極為羨慕你。」
「羨慕我?」南宮麒幾乎以為自己錯听了。羨慕他?他有什麼好羨慕的,除了練功,還是練功,他的童年一無歡樂。
「你樣樣事情都做得好,從來就沒有讓父母操過心,不論在任何時候,任何境況之下,他們都對你絕對放心。而我就不同了,我總是讓他們為我擔心,從來沒有好好盡餅一份做兒子的責任,更沒有替他們分擔過憂愁,有時候,我真希望我能做得跟你一樣好!」南宮麟誠懇地望著哥哥的眼楮。
能夠說出自己的感覺,真好!
南宮麒完完全全沒有料到南宮麟會這樣說,原來每一個人身上都有別人羨慕的優點,也有不足為人道的缺點。
可是,可是,只要有南宮麟活在世上的一天,他南宮麒的就只能生活在他的光環之下。
不,他要的不是這些!
他咬了咬牙,從懷里掏出一粒藥丸。他將手伸出來,遞到南宮麟面前,狠下心來道︰「吃了它,你不會感覺到有絲毫的痛苦。」
「謝謝大哥成全。」南宮麟滿不在乎地接過藥丸。他的死能換回大哥的安心,能換來紫絹的安寧,能換來他內心的安靜,這樣,就足夠了。
南宮麒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不忍再看。
卻在這時,一名小丫鬟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叫嚷道︰「不好啦!不好啦!出事啦!」
南宮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三小姐殺死了少夫人!」小丫鬟顧不得南宮麒的申斥,跳著腳嚷道。
「什麼?」南宮麒和南宮麟同時駭然大驚。
文繡殺死紫絹?
怎麼會?
怎麼會這樣?
那樣文文弱弱的文繡,怎麼會殺人呢?何況,她殺的竟然是一個跟她毫無瓜葛的女子。怎麼會這樣?
還有紫絹呢?她會武功的不是嗎?她怎麼會被文繡殺到?她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他們二人對視一眼,暫時將所有的恩恩怨怨拋在一旁,齊齊向煙波閣趕去。
煙波閣里,觸目驚心的是一大灘鮮紅的血跡。
紫絹已經被鶯兒扶到床上躺下來,她的臉色蒼白,雙目緊閉,顯然已經失去了知覺。刺在她心口上的那枚匕首已直沒入胸,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襟。
「紫絹——」南宮麟一步跪倒在她的床前,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冰冷,仿佛已經喪失了生命的跡象。
他回過頭來,聲嘶力竭地吼道︰「去找大夫!快去找大夫來!」
「來了,來了,大夫來了。」鶯兒分開眾人,領著劉大夫走了進來。
「二公子,請讓一讓。」劉大夫溫和地說。
「不,我要在這里陪著他,大夫,我不會打擾你的,你快給她看看,不論怎麼樣,求求你,一定要救她!求求你!」
心腸再硬的人,听到這些話,都不免為之心酸。
煙波閣里,一片愁雲慘霧。
南宮麒負手站立在人群之外,有一剎那他沒有任何感覺,只是茫然地看著這紛亂的一切。
他終于看見了被悲傷擊垮的南宮麟,可是,為什麼他心里一點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他為他的憂傷而憂傷,為他的痛苦而痛苦。
原來,這就叫做骨肉相連。
他們兩人的生命中有一半的骨血是相同的,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南宮麟終于嘗到了痛失所愛的滋味,可是,這些居然不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所做的一切在此時此刻看起來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難道,連老天爺也妒忌二弟?
「紫絹——紫絹——,你一定要醒過來!你听見我在叫你嗎?你睜開眼楮看看我好不好?紫絹——」淒厲哀傷的聲音久久在眾人心頭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