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夜深了。
南宮麒獨立中庭,目光定在渺遠的蒼穹上。陣陣夜風拂來,吹不開他凝霜不化的冷峻容顏。
從小,他就是孤獨的,沒有任何人曾陪他在深宵坐看過星空,他也從沒有試著走進過任何人的心里。
可是,上天在他習慣了孤獨,習慣了憎恨的時候,卻突然將一方柔情的天空展現在他的面前。然而,那樣的快活也僅僅只有幾秒種而已吧,甚至快樂之中還夾雜著深濃的絕望和綿遠的憂傷。讓他在以後的日子里嘗盡苦澀和悔恨的滋味。
是的,他從來就沒有好好去關心、去了解過文繡。就好像他從來沒有真正認清過他自己一樣。
以前,他不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麼,現在,他同樣不知道自己需要什麼。
彼翩翩的突然闖入,殺了他個措手不及。
他以往的信仰和堅持,全部被她所扭曲。
他甚至在認識她以前,從來不知道他也有著善心的一面。
也許,惟一的解釋只是因為他想贖罪,向文繡贖罪,也向他曾經被自己背棄的靈魂贖罪。
從踏雪軒里篩漏而出的點點燈火,斑駁地投映在他墨黑的瞳眸上,令他本已微蹙的眉心,又攏得更深了。
這麼晚了,她在做什麼?為什麼還沒有休息?
從蘭香報告顧翩翩已醒來的消息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天了,他還沒有踏進踏雪軒半步。不是因為他太忙,而是因為他還沒有想到該怎麼處置那個麻煩的女孩。
是夠麻煩的,二十多年來,他早已習慣了所有心事肚子里藏,可是,顧翩翩不同,她習慣于將所有的喜怒哀樂全部表現在臉上。
這種表達方式對于他來說既新鮮,又難堪。
有時候他想,如果當初文繡肯像翩翩這樣將自己的感情宣泄于外,那麼,是不是所有的結局都會有所改變呢?
腳步不由自主地靠近,穿過回廊,分花拂徑,終于,他停留在燈火之外。
門里,是顧翩翩壓抑的申吟和蘭香恐慌的哭音。
「顧姑娘,你怎麼樣?忍一忍,再忍一忍,天一亮就好了。」
怎麼回事?難道她的傷還沒有好?蘭香為什麼不去告訴他?為什麼不去請大夫?居然還叫她忍?一股無名火迅速從胸腔里猛躥上來,他手一揮,用力撞開了緊閉的門扉。
彼翩翩和蘭香同時震愕地抬起頭來,一眼見到門邊冷似冰霜的南宮麒,直嚇得呆若木雞。
南宮麒猛地意識到自己的莽撞,遂輕嘲地扯弄一下嘴角,道︰「怎麼?這個地方我不能來嗎?」
「不!不!大公子,不是這樣的……」蘭香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微微發顫。
南宮麒一雙幽瞳眯了起來,直視著歪靠在床邊,一頭汗一臉笑的顧翩翩,「你怎麼了?听說今天早上就醒過來了是嗎?」
彼翩翩仿佛沒听到他的話一般,徑直興奮地嚷道︰「我就知道你會來看我的,是不是,我就說過了嘛。」
說著,又一臉得意地瞅了瞅蘭香。
這個女人,可真夠自以為是的,南宮麒的俊顏瞬間冷得令人脊背發寒。
彼翩翩還想繼續說什麼,可是,猛然間卻又似是有什麼東西牽扯住她一般,讓她欲言又止,一張臉在頃刻之間變得一片蒼白。
「顧姑娘吃過藥了嗎?」南宮麒的語氣里帶著一種森寒的嚴厲。
蘭香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彼翩翩搶著說道︰「吃過了,全都吃了。」
「那麼,是劉大夫的醫術退步了?」
「不會呀,怎麼會呢?我剛剛還和蘭香說起,劉大夫真好比華佗再世呢。瞧,我現在不知道多精神。」顧翩翩一邊笑著說著,一邊作勢要下床來。
蘭香剛想伸手去扶,卻又害怕地縮回手來。
南宮麒急忙喝止她愚蠢的行為。
彼翩翩身體有恙,這是不爭的事實,但,為什麼她和蘭香那麼怕他知道呢?
他漠然轉回身來,冷靜地離開踏雪軒。
既然她不想讓他知道,那麼,他就裝作不知道。只要她性命無憂,他又何必那麼執著?
這是第一次,麒麟樓里發生了一件沒有被刨根究底的事。
他竟然為她,再一次破例。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彼翩翩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在麒麟樓醒來的第一晚會在痛苦的折磨中度過。
當黎明的曙光終于從遠方升起的時候,她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睡夢中,滿是雞鴨魚肉猙獰的嘴臉。
她嚇了一跳,驚醒過來,揉揉眼楮,太陽似乎已經升在中天了。
她再一驚,喊了聲︰「蘭香。」
屋外有個甜甜的聲音「哎」了一聲,然後,一道嬌小的身影推門而入,她的手上還端著一盆水。
小泵娘見到她,甜甜一笑,道︰「顧姑娘,蘭香姐姐親自到廚房熬粥去了,我叫梅香,就讓我來幫你梳洗好嗎?」
「好啊。」顧翩翩暗中吐了吐舌頭。悔不該不听蘭香的勸告,暴飲暴食之後,肚子足足痛了一夜。偏又不能讓人知道,否則,蘭香少不了要受一頓責罰。禍是她闖的,她可不要別人為她承擔。好在,一切都過去了,現在的她,全身上下,無一處不舒坦。
換上梅香為她準備的一件淡藍色衫子,一條湖綠色繡緞長褲,她縴細窈窕的嬌軀更顯輕盈柔軟。再將綢緞般的黑發細細地編成發辮,銅鏡中的容顏煥然一新。
「真像!」梅香忍不住贊嘆道。
「像什麼?」顧翩翩不經意地問道。
「沒,我說真像仙女一樣。」梅香慌忙掩飾。大公子吩咐過的,麒麟樓里誰也不準提起三小姐,所以,梅香和蘭香一樣,都只能在心里驚嘆。
彼翩翩粲然一笑,道︰「你說的話我喜歡听,賞你一錠金子。」說著,她塞給梅香一錠金元寶。
梅香怔怔地看著她,既歡喜又不敢置信,從小到大,她還從沒見過這麼大一錠金子呢。
「拿去呀,它已經屬于你了。」顧翩翩好笑地看著梅香。以前,她也是像梅香這樣的,別人給的一點點賞賜,就會讓她高興好幾天。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被賞賜的那一點點快樂已經滿足不了她日益膨脹的心,她要的——是將快樂一點一點收買。
哪怕只是一句微小的話語,哪怕只是一個崇拜的眼神。
「顧姑娘,花園里的花開得好漂亮呢,要不,你先出去走走,等蘭香姐姐將粥熬好了,我給你送去。」梅香等不及地想討好這位又漂亮又闊氣的胚姑娘。
「不用了,我去找蘭香吧。」鬧騰了一夜,肚子早就餓得咕咕亂叫了,哪還能等她送來?不如去廚房找她好了,說不定還能順便撈點什麼好吃的東西呢。
走出房,但見滿園青翠繞目,紅紫迎人。
在江南早已開盡的繁花,卻依然在這北寒之地的山中爭奇斗妍。
真個是︰何處紛紛春落盡?只緣移入此山中!
呀!這里是天下第一樓呢,他竟然是武林盟主呢。
她一邊走著,一邊想著,一邊笑著。
一顆芳心早已絲絲縷縷,牽牽絆絆地纏繞到了那張冷淡而帥氣的俊顏之上。
她忽然極想極想再重溫他那一日曇花一現的溫柔。
這樣漫不經心地走著,忽然,「呀!」她痛叫了一聲,額頭重重地撞在轉角的柱子上。
「你——沒事吧?」站在身邊的男人手伸出一半,神情尷尬地看著她。
「你說有沒有事呢?你既然站在這里,為什麼不拉我一把?」顧翩翩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真是的,見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