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吉時已到!上轎吧!」容嫂在一旁小聲提點。
「爹!我走了,您保重!」紫綃依依不舍地被眾人簇擁著坐進了豪華寬敞的花轎。
身子剛一接觸到轎身,只听得「 嚓」兩聲,座位兩旁彈出兩根剛硬的鐵條,分別將她的手和腳給牢牢箍住了。
她一驚,暗忖︰這是什麼規矩?
一邊想著,一邊運氣掙扎,誰知,那看似毫不起眼的鐵條居然紋絲不動。看來,是上等玄鐵所制。
她想到了步滄浪隨身所帶的那條玄鐵絲,沒想到,她在新婚的當天居然還受到這樣的待遇!
她一時怒極,也顧不得新娘子的羞怯,大聲嚷道︰「步滄浪,你給我過來!」
聲音剛起,轎子已被人抬了起來,她只覺整個人騰空而起,風馳電掣般向前飛奔而去。
不好!她大吃一驚!罷想叮囑父親小心!忽听得一個熟悉的,冷漠的,如鬼魅般的聲音飄蕩在空氣之中︰「殺無赦!」
「天鷹」?是「天鷹」!是她沒錯!任何人只要听過她的聲音,就絕對不會忘記,更何況,是在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之下!
除了她,絕對不會再有第二人!
殺無赦?這是她說的話嗎?她要將縱海幫的人殺盡殺絕?
她真的好狠毒!
呼呼的風聲吹進紫綃的耳朵里,一片混亂。
是她的錯,她明知道「天鷹」別有用心,卻沒有早一點做好防備!原來,這就是她的底牌!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她輸了,她輸的不是她一輩子的幸福,而是她的整個過去!所有跟她相關的人,事,物,將全部賠進去!
這場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紛亂的淚水迷蒙了她的視線,殺伐驚呼聲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她恨不得就此死去,再也不要面對這殘酷的事實,但,她又怎能拋得開這一切?縱海幫里,多的是絲毫不會武功的家眷,他們要面臨的將是一場可怕的夢魘!
不!她一定要阻止他!
她要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難道,他對她就沒有一絲一毫的牽念?
她掙扎著,那鐵箍卻依然頑固地禁錮著她的自由。
猛地,她感覺到身子重重地跌了下來,轎子靜靜地立在那里,一動不動,就象沉默的怪獸。
她咬著牙齒,一聲不吭,想看看轎外之人究竟想拿她怎麼辦?
輕柔地呼吸聲緩緩逼近,轎簾一寸一寸地被挑開來。
紫綃暗暗蓄勁于掌,就算是徒勞的反抗,她也要做。輕易認輸不是她的本性。
一只手伸了過來,揭起蓋頭的一角。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她當機立斷,一口咬住那只手。打不過,咬下根手指頭陪葬那也不錯。
口齒運勁,正待加把力之時,她忽然听到一聲久違的嘆息,如沐春風,徐徐而來︰「看來,你的確就是紫綃!」
她倏地松了口,愕然抬頭之際,鮮紅的喜帕緩緩飄落,露出一張似驚似喜,乍羞還怒的臉。
眼前的步滄浪黑衣金帶,玉樹臨風。眉梢眼角雖掩不住重重倦累,但,他周身所散發出來的喜悅和滿足,卻如層層波濤,將她幽幽環繞。
她心頭一震,待要說幾句絕情的話語,卻終究開不了口,只是悶悶地問道︰「你為什麼要帶人來殺我的家人?」
其實,她的心里還是抱著一絲希望的,也許,他是逼于無奈,他現在追上來救她,不就是最好的明證嗎?
但,即使是這樣,他的手上終究是沾了她親人的血,她還能原諒他嗎?他和她還能回到從前嗎?
她的心房一陣緊縮,痛苦得令她喘不過氣來。
「傻丫頭!」步滄浪寵溺地模模她的頭,這是第一次,他看到盛裝打扮下的她,這是他的新娘,是他一輩子的愛人,他的心中蕩漾著絲絲柔情。
「你放開我,我要去救人。」她避開他深情凝睇的眼眸,生硬地說道。
「你就這樣去,等于是去送死!」步滄浪沒好氣地將她按坐在轎子里。師傅策劃多天的計策,你一個人去,又能挽救些什麼?
「那怎麼辦?難道要我一個人苟活一輩子?」紫綃瞪大了眼楮,一副豁出去般的野蠻。
「你總是這麼激動。」步滄浪笑著搖搖頭。
「不是你的親人,你當然不激動啦!」紫綃一臉的不以為然。
「誰說不是我的親人?」步滄浪拉拉滑落在椅子上的喜帕,狡黠地問。
顏紫綃一時語塞,不論他和她的立場如何,她的喜帕總是他挑開的。她是他的新娘,這是不容改變的事實。
她抿抿嘴唇,倔傲地昂起頭來︰「我從來沒見過穿黑衣的新郎。」
是的,他身穿黑衣而來,當時,大家怎麼都沒有發現呢?
她瞪大了杏眸,覺得不可思義,這麼大的破綻,難道大家都象她一樣被喜帕蒙住了?
「你到現在才發現?你爹爹眼中的新郎根本就不是我!」步滄浪懶揚劍眉。
顏紫綃瞠目結舌,冷汗涔涔,良久,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還好還好,沒有來得及拜堂;還好還好,他的手上並沒有沾染血腥。
正想問個究竟,卻見步滄浪的神色突然變得凝重起來,他一邊側耳傾听,一邊雙手左右一擰,「喀嚓」一聲,鐵環開啟,他帶著她縱身躍上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剛剛藏好身形,紫綃也听到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
只見兩名天鷹社的弟子跟隨著一個身穿紅色新郎喜服的人沖沖走了過來。
其中一人笑嘻嘻地說道︰「縱海幫那些人真是膿包,三下兩下就被師傅全抓了起來。」
話音未落,先頭那人突然「咦」了一聲,快步奔到轎子旁邊,神情戒備地掀開轎簾,然而,轎子中早已空空如也。
他搶進轎內,拿起玄鐵鋼箍仔細地瞧了瞧,然後轉身出轎,「啪啪」兩掌,解開了被步滄浪封住穴道的兩名抬轎弟子,厲聲問道︰「是什麼人來過?」
兩名弟子相互對視一眼,同時搖了搖頭。
那人嘿嘿冷笑兩聲,道︰「你們不說,我也知道,除了步滄浪,誰會只點你們穴道而不殺你們?誰有本事解開玄鐵鋼箍?」
那兩名弟子低下頭,一言不發。
「好!」那人咬牙切齒,「你們眼里就只有一個聖使!這一次,他惹火了師傅,自身都難保,看還有誰來保護你們!」
說罷,他兩手一錯,使開「分筋錯骨手」,分抓二人肩頭。
那二人卻只是咬緊牙齒,一聲不吭。
「青龍!住手!」這時,猛听得一聲暴喝,一道身影疾如鷹隼,直撲而下。
被喚做青龍的假新郎震駭地退後兩步,抱元守一,凝神戒備。
「你不用那麼緊張,我這一雙手從來不殺人!」步滄浪一邊扶起兩名弟子,一邊氣定神閑地笑道。
青龍雖然在心底認定是步滄浪救了人,但,乍一見到他,仍是不敢置信,他驚問道︰「你是怎麼出來的?」
天鷹社里,沒有師傅的令牌,誰可以擅自出入?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原來,那一日,步滄浪與啞奴斗了三天三夜酒,兀自分不出勝負。他靈機一動,假裝醉倒,不醒人事。
那啞奴哪里還有懷疑?微笑著推杯而起,回到石屋倒頭大睡。
等了一個多時辰,步滄浪見啞奴沒有任何動靜,忙輕捷地翻身而起,一刻也不敢耽誤,駕了小船,星夜出海。
天鷹社里養傷再加上斗酒,算算也有十二三天了,再走得一日,他的船便遠遠地望見了迎親的船隊。
領頭的大船上掛有黑底金鷹的旗幟,他知道師傅就在船上,一時倒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想瞧個究竟後再做打算。
誰知道,船隊居然一路暢通無阻地進了縱海幫的葫蘆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