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餐一頓之後,紫綃睡意漸濃,但看步滄浪的樣子,完全沒有出去的意思。
怎麼辦呢?他到底想做什麼?
其實,想起來,她也不應該懷疑他的,這大半個月來,她和他可不止一次露宿山頭。除了偶爾帶著懲戒性質的摟抱之外,並不見他對她有更加過分的舉動。
但是,為什麼她的心仍是如此惴惴難安呢?
「黑小子!」她兩手抱肩,挑釁地挑高眉毛,望著杯不離手的步滄浪。
步滄浪沒有抬頭,仍是一口一口細細地品茗著杯中美酒。
「我叫你呢,你沒听見嗎?」
步滄浪搖了搖頭,斜睨她一眼,忽然問道︰「你知道人生最大的樂事是什麼嗎?」
「什麼?」紫綃莫名其妙地反問。她覺得他突如其來的這句問話根本和她要說的話題風牛馬不相及。
步滄浪優游地笑道︰「右手美人,左手美酒。」
話音剛落,只听得「叭」地一聲,他手中的酒杯被紫綃劈手奪過去摔了個粉碎。
「你想得倒挺美的。你——」顏紫綃惱怒的訓斥還未沖出口,卻听得大門被人猛地踹了開來,一個楞頭楞腦的青年跳了進來,指著步滄浪便罵道︰「好你個婬賊,我早就看這位姑娘和你不象是一路的,說,你是從哪里拐帶來的?」
說完,他對著顏紫綃拍一拍胸脯,昂然說道︰「姑娘,你別害怕,我一定捉了這個婬賊去見官,還你一個公道。」
顏紫綃一愣一愣的,顯然沒有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是,管他呢,有人來為她出頭總是好事。
她的一雙眼楮眨一下,再眨一下,對那青年嫣然一笑︰「有勞這位大哥了。」
那青年一時只覺熱血沸騰,渾身的英雄氣概都被這一笑給勾了出來。
他施開擒拿手中的絞拿手法,雙手交錯,欺向步滄浪的雙腕脈門。
眼看著步滄浪躲無可躲,卻見他忽地連人帶桌帶椅從青年頭頂上飛了過去,穩穩地落在他背後。然後漫不經心地拿起桌上酒壺,就著壺口喝了一口酒。
青年又驚又怒,轉過身來,展開「分筋錯骨手」,雙手飛舞,拿筋錯節,招招不離步滄浪全身關節穴道。
可是,饒是他武功精純,但又哪里是步滄浪的對手?
只見他一邊喝酒,一邊見招拆招,居然有條不紊,紋絲不亂。
這一下,連顏紫綃也不得不暗暗佩服。
並且,她汗顏地想到︰剛才如果不是步滄浪有意讓她奪走酒杯,就憑她,又怎麼可能摔得了他的杯子?
罷想到這里,場中形式又變。
那青年見久戰不下,未免急躁,被步滄浪覷準一個空子,拿住了他的脈門。
「你干什麼?」顏紫綃念他一心想幫自己,于是對步滄浪喝道。
步滄浪曬然一笑︰「顏大小姐如果想美人救狗熊,還是等傷好了再說吧。」
「顏大小姐?」青年目不轉楮地瞪著顏紫綃。
「對呀,本小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顏紫綃是也。」
那青年的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陡然怒道︰「原來是你們這一對狗男女!」
「你說什麼?」顏紫綃舉起右手,甩了青年一巴掌。他罵她狗男女?豈有此理!臭罵步滄浪她沒有意見,但是,搭上了她不是不行,而是萬萬不行。
青年吞下一口血,索性豁出來破口大罵道︰「顏紫綃,南宮麟,你們別想逃得出去,如今,武林人士齊集黃鶴樓,誓要將你們這一對不知廉恥的狗男女捉去浸豬籠不可。」
這里已經是河北與湖北的交界處,客棧里為這件事情趕去湖北的人也不少,他指望著自己這一喊,那些人聞風而來,他們兩人即使有再高的武功,也敵不過這許多英雄。于是,他越罵越帶勁,越罵聲音越大。
這時候,大門外,窗稜前,屋頂上,房梁下,全都擠滿了自以為正義的武林人士。
顏紫綃等她罵夠了,這才冷笑道︰「你說的究竟是什麼?南宮麟又是什麼人?他們到底犯了哪一條天規?」
「嘿嘿,叔嫂相通,傷風敗德,居然還敢在這里大言不慚?」人群中有個陰惻惻的聲音怪笑道。
話音剛落,只听得「咚」地一聲,一個痴肥的身影從窗外的冬青樹上摔了下來。
顏紫綃譏誚地撇撇嘴︰「還有哪個要說話的,請站穩了再說。」
眾人屏氣凝神,誰都不敢妄動半分。就連那摔下來的胖子也小心翼翼地退到人群後面,噤聲不言。
因為,他們全看清楚了,把胖子從冬青樹上打下來的是一口酒!一道從那沉默男子口中噴出的水酒!
步滄浪吞下最後一口酒,伸了個懶腰,放開那青年,抱歉地對紫綃笑笑,道︰「本來想讓你好好休息一晚的,看來現在不行了,我們還是等到了黃鶴樓再說吧。」
黃鶴樓?他們還要去黃鶴樓?青年怔怔地看著他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艷羨的情緒,縱馬江湖,快意恩仇。什麼時候,他才能達到這樣的境界?
第五章
再一次坐進悶罐子一樣的車廂里,紫綃的情緒一落千丈。她不明白,為什麼人們用那種異樣的眼光看她?
她想︰一定有什麼地方弄錯了。
她欠起身,猛地掀開簾子,步滄浪孤絕傲慢的背影在月光下愈發顯得清遠。他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他想做什麼?要做什麼?正在做什麼?為什麼她一點都不知道?
看他的樣子,不象是對這些謠言一無所知,那麼,他的心里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她忽地想起,他們啟程之前,步滄浪那些挑逗的話語,什麼私奔,什麼久仰大名,這些話,難道不是和今天所听到的流言不謀而合嗎?
她緊抿嘴唇,一雙杏眸牢牢地盯著他的背,仿佛要看穿他的心思。
「有事?」步滄浪陡然象背後長了眼楮似的回過頭來,用一對可以洞悉一切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瞅著她,令她沒來由的一陣心慌。
她挺了挺脊背,壓抑住「砰砰」亂跳的心,故作平靜地問道︰「你說,他們為什麼要追殺我?」
如果不是太了解步滄浪孤傲的脾氣,她甚至就要以為那些人都是他引來的了。因為,這正是一路上她想做而沒有做的。
可是,她想約幫手是因為打不過他,而他,有什麼理由用這樣一些可笑的流言來羅織她的罪名?他要她三更死,她絕不可能活到五更啊。
如果步滄浪是聰明人的話,絕對不可能舍易求難。
但,他是聰明人嗎?他會不會變態到以折磨人為樂呢?
紫綃的脊背上緩緩升起一道涼意,一雙惱恨的眸子卻仍挑釁般的怒瞪著他,等待著他的答復。
「我不知道。」步滄浪不屑一顧地回過頭去,繼續駕他的馬車。
紫綃勉強被克制住的怒火瞬間被點燃︰「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為什麼半夜拉我出來上路?你不知道為什麼一路向南行?你不知道為什麼昨晚要跟我住同一間房?」
說到這里,她猛地住了口,一張春水芙蓉般的俏顏漲得通紅。
「說呀,怎麼不說下去呢?」
步滄浪調侃的語調令她為之氣結,她呼地掄起拳頭,在他的頭上猛敲過去,她不打爆他的頭,實難消心頭這口惡氣。
誰知,老天沒長眼,他連頭也不用回,就反手捉住她那毫無勁道的拳。甚至還戲謔地拍拍她的手背,笑道︰「打疼了沒有?」
怒氣高漲的顏紫綃二話不說,又一腳踹向他的背,想解救自己可憐的手。
然而,步滄浪只回手一拽,她的整個人便失去重心,如風車一般轉入他的懷中。
紫綃使勁想揮開他箍在自己腰間的手臂,但,步滄浪如何把她的掙扎看在眼里?他健臂一伸,將她拉高一點,使她更為舒服地靠在他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