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管我!畢慧她剛來的嗎?她跟你講話嗎?她說什麼?」校花一疊聲地問,嗓子都破了。
「她才剛走,就在你來前一步回去的。」
校花那懊喪表情真正是「摧心肝」,好像剛犯下一生彌補不回的大錯。「都是那臭小表絆住我,該早點來的!」
小貂看出了幾分「玄機」。可是校花對畢慧?可能嗎?她不禁困惑。主動提供情報——「她來找揚波大哥,說要通知他……」
校花變了臉,緊張兮兮,草木皆兵!馬上反彈——「她跟阿波有什麼關系?我怎麼都不知道?她平常根本不跟人來往的,怎麼會扯上阿波?她還說什……」
「畢慧說要提前診查安排的時間。」
這下校花意外得連下巴就快掉下!「看病?她也得病?我怎麼從來不知道阿波幫她看病?這麼秘密!阿波也太不夠意思了!」
匆匆進來的陶兒抓住校花打量,像市犯人。「你有沒有看見阿波醫生?他是不是又偷跑出去泡妞?留下我孤零零做老媽子,他連病都不看,診所丟下不管……」發現校花失魂落魄如喪考批的模樣,她納悶地轉向小貂——「他失常啦?升等又被打回票嗎?」
貂聳聳肩,表示不知情。陶兒逮住機會就要告校花的狀,讓他的「不遜言行」昭告披露天下。「小貂姊,我告訴你!你一定沒听過有這麼色的警察!他最愛欺負我,笑我發育不良,還勸我去‘來春閣’打膨膨針!」她氣呼呼地比劃。「就是那個、那個!還說別人是一夜之間神跡出現,我得耐心等上半年!小貂姊,你非幫我主持公道不可!……」
校花早就一溜煙月兌逃無影無蹤!
※※※※※
輝煌輕輕推開房門,一室陽光靜靜揮灑。
小貂不在,說要上超市買日用品。房里卻留著她的氣息——女性化的清香;還有一些迷糊與隨性,比方說床頭披掛滿滿的衣衫。小貂習慣把東西留在隨手可取最方便不花力氣的地方;她說過若是可能,她會住在一個空無一物的房間里,擁有最隨意的空間配置應用。上個公寓便是她的實驗場。
他逐項瀏覽她攤放在桌上的書,小熊書簽一角釘著兩個成交叉狀的釘書針,散放的稿紙上字跡潦草難辨,被咖啡漬黃了一大片。她新買了兩張版畫,還有莫迪里亞尼跟克利的海報,面床的牆上掛著滿滿的精裝海報畫片,她說要培養寶寶的藝術氣質,從小就參與和偉大藝術家的對談。
他從床鋪下找出噴霧充水器,注滿水,顯眼地擺在窗台邊。她老是忘了澆水。不過那盆卷拍自從跟著遷居來一此,原本枯黃的縴葉又重新恢復生機,隨和風姻娜飄搖。顯然這兒的風水絕佳,適合生命生長。
他撿起一頁被風吹落地上的白紙,發現那是她隨手涂抹的幾個不甚連貫的句子。
結婚——屋檐,便有了一個家
男人,女人,將來到這世界/地球的女圭女圭
有時我想一個真正的家是什麼樣子
或許是真心的等待
一盞燈,一雙絨毛拖鞋
一缸冒泡泡的魚兒
溫暖的毛線球——
字寫到這兒就被打斷,之後是團團亂七八糟的叉叉和圈,皺得發泡起紋的痕跡表示她也許曾打算揉掉它,不知怎的又決定把它給撿回來。被風吹落,像顆起皺紙球;等待被舍棄或重新保留的命運。被動的夢。
輝煌將紙壓回稿紙下端。再看一眼,輕輕闔上房門,離開。
※※※※※
若是未曾听過一個血性男兒椎心傷慟,你不會了解什麼是真正的痛苦與悲哀!
也只有在深沉無人的暗夜、荒涼曠野,揚波才能放肆地讓情緒奔瀉,再也無從隱匿。
一聲聲暗啞硬咽,一聲聲長夜悲嚎,仿佛是挖掘了生命中最大的淒楚悲痛撒向夜空,卻苦無出路,淒清無主地徘徊流連。
人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然而清淚也有埋不盡的時候。向夜空間人間還有真理可尋?問世間的債可還有所謂公平?無解。蒼天總是默默。
事不干己。
揚波緊握手中那半幀破碎照片,那是他努力拼拼湊湊了十年還找不全的影像。他這一輩子遙望追尋的舊夢。
他只能憑借遙遠的記憶喚回那清晰又模糊的娟秀人影。
母親;一個人一生中最初的孺慕情愛。
「為什麼?為什麼這樣折磨我?為什麼?」堅硬的石塊凌虐他的皮肉空拳,那尖銳的稜角割出了條條血痕,可是心靈早已悲痛粉碎的他根本再也無覺于的疼痛!
問夜空,遙遠的母親你如今在何方?
褥暑夏夜,他卻凍顫得發抖,渾身寒徹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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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波走出花店,就發現在他身後鬼鬼祟祟閃躲的陶兒。
「你跟蹤我干嘛?在調查局找工啊?」
陶兒不避嫌地親熱攙住他的膀子。「關心你嘛!你到花店做什麼?一定是送女孩子花對不對?」她一副料定他「對不起」她的口氣。
揚波一概否認。「收會錢!」
兩個胸前掛著「饑餓三十•愛心募捐」箱子的中年婦人從兩人中間穿過,積極招募。揚波以為陶兒一定義不容辭熱烈響應,沒想到她對那兩個對她出現拉扯動作的婦人很粗魯地推開了!她們口中還出現「這個年經人真沒愛心」之類的話。陶兒沒理她們,忿忿地趕上他。
「怎麼回事?我以為你這種‘路見不平義勇憤慨型’一定是愛心楷模。」
陶兒顯然很不舒服,繃著臉。「我不喜歡她們做事的方式!」
「愛心募款也會招惹你?」他不解。
「愛心無罪。我只是不欣賞很多人‘行善’的嘴臉,好像頭上頂個愛心的光圈就比別人善良優越,可以強迫人迎合他們的意願,不捐錢就代表罪惡、可恨、冷血動物!換個時間地點對象,我也許會樂意捐錢,但是不掏荷包並不能跟缺乏愛心劃上等號。或許我失業在家里蹲反而急需人救濟,他們真有愛心怎能不來同情我?」陶兒一抒發心中不平就沒完沒了。「何況金錢不見得能解決一切問題,現今我們的社會就因為發展畸型又貧乏才習于以金錢多寡來作為唯一的衡量標準。事實上就算捐了幾百萬幾千萬又怎樣?我打賭那些受救濟者的生活改善絕對有限,制度和外在條件不改,困境不會消失;就像有再多的流浪狗之家,卻不如一套完整的動物管理法規。要援救非洲貧苦國,不如先做好節育宣導和性病愛滋的防範教育,這就是你們醫生的神聖任務了。再說,若真有心,還是先救救我們自己的家園,它不見得病得比別人輕。」
揚波笑了!一拍她,哥兒們似的。「有抱負!等你在新聞界磨個十年八年,可以去競選民意代表,我一定支持你。」
沒想到陶兒的反應是很不屑地撤撇嘴。「錯!其實我對政治一點興趣也沒有,我平常根本懶得想這些事!」
他好奇——「那你都想些什麼?想嫁人?」
「胡說八道!」她不搭理他。
「那就是吧!」他也無所謂。
陶兒一會兒就自動招了。「其實就算想嫁也沒人要。我跟很多男人都沒話說,同齡的男生太幼稚,年紀大的又總愛倚老賣老,會吐血!」
「我保證有一個你一定滿意又適合,你跟他有得是話講,絕無冷場!」他神秘兮兮。
陶兒以為他要毛遂自薦,又期待又害羞。「不用說,我知道……」
「校花是個大好人,又是清清白白的單身漢,雖然年紀大一點,倒是……」